在世人眼中他的這種難以忍受的處境,他妻子對他的憎恨,以及一種神秘的粗暴力量的威力——那力量違反他的精神傾向去左右他的生活,要求他遵照它的命令行事,改變他對妻子的態度,這種處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顯地擺在他眼前。 他清楚地看到,整個上流社會和他妻子都對他期望着什麼,但期望的究竟是什麼他卻不明白。 他感覺到這正在他的心中引起一種破壞了他的內心平靜和他的全部德行的憤怒心情。 他認為,為了安娜本人,最好是和弗龍斯基斷絶關係;但要是大家都覺得這不可能,他甚至願意容許這種關係重新恢復,只要他的孩子們不受到羞辱,他不失掉他們,也不改變他的處境。 這縱然很壞,但是總比完全破裂好一些,完全破裂就會置她于絶望和羞辱的境地,使他失去他喜愛的一切。 但是他感到無能為力,他預先就知道大家都會反對他,他們不許他做他現在看來是那麼自然而又正確的事情,卻要強迫他去做那錯誤的,但在他們看來卻是正當的事情。 二十一 貝特西還沒有走出大廳,就在門口碰到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他是剛從到了一批新鮮牡蠣的葉利謝耶夫飯店來的。 「噢!公爵夫人!多麼愉快的會見啊,」他開口說。 「我去拜訪過您呢。 」 「片刻的會見,因為我就要走了,」貝特西說,微笑着,戴上手套。 「等一下再戴手套,公爵夫人,讓我吻吻您的手。 在恢復舊習慣中,我再沒有比對吻手禮更感激的了。 」他吻了吻貝特西的手。 「我們什麼時候再見?」 「您不配再見我呢,」貝特西微笑着回答。 「啊,是的,我才配哩,因為我變成一個十分嚴肅的人了。 我不僅管我自己的事,還管人家的事呢,」他帶著意味深長的臉色說。 「啊,我真高興!」貝特西回答,立刻明白他說的是安娜。 於是回到大廳,他們在一個角落裡站住。 「他會折磨死她,」貝特西用含意深長的低聲說。 「這樣可不成,不成啊……」 「您這樣想,我很高興,」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帶著嚴肅、痛苦而又同情的臉色,搖了搖頭說,「這就是我來彼得堡的原因。 」 「全城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她說。 「這是一種難以忍受的處境。 她一天天消瘦了。 他不理解,她這種女人是不能玩弄自己的感情的。 兩者之中必擇其一:或是索性讓他把她帶走,或者就積她離婚。 這樣會活活悶死她。 」 「是的,是的……正是這樣……」奧布隆斯基嘆了口氣說。 「我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就是說不是專為了那事……任命我做了侍從,自然我應該來道謝。 但是主要的事是要解決這個問題。 」 「哦,上帝保佑您!」貝特西說。 把貝特西送到門廊,又一次在她的手套上面,在那脈跳的地方吻了吻她的手,向她喃喃地說了一些使她笑也不是,惱也不好的不成體統的話以後,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就走到了他妹妹那裡。 他看見她在流淚。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雖然剛纔還很興高采烈,但是立刻而且十分自然地陷入了一種和她的心境相一致的、同情的、傷感的心境。 他問她身體怎樣,今天早晨她過得怎樣。 「非常,非常難受。 今天和今早和所有過去和未來的日子,」她說。 「我想你是陷入悲觀了。 你應該振作起來,你應該正視人生。 我知道這是很難的,但是……」 「我曾聽到人說,女人愛男人連他們的缺點也愛,」安娜突然開口說,「但是我卻為了他的德行憎恨他。 我不能和他一道生活。 你要明白,看見他我就產生一種生理的反感,這使得我精神錯亂。 我不能夠,我不能夠和他一起生活。 我怎麼辦呢?我一向是不幸的,我常常想一個人不能夠更不幸了;但是我現在所處的這種可怕的境地,我簡直不能想像。 你相信嗎?明知道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了不得的人,我抵不上他的一個小指頭,但我還是恨他。 為了他的寬大,我恨他。 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 她本來想要說死的,但是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不讓她說完。 「你有病而且很激動,」他說,“相信我,你未免太誇大了。 並不見得有這樣可怕。 ”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微微一笑。 無論誰處在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的地位,對於這種絶望的事情,是決不敢微笑的(那微笑是會顯得無情的),但是在他的微笑裡含着這麼多親切和几乎女性一般的溫柔,使得他的微笑不但不傷害人的感情,而且令人感到安慰鎮定。 他的柔和的、安慰的言語和微笑像杏仁油一樣有緩和鎮定的作用。 而安娜立刻感到了這個。 第5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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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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