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皮奈夫人知道我冬天單獨一人住在樹林中間的一座孤立的房子裡,很不放心,時常派人來打聽我的消息。 她對我的友情表現得從來沒有這樣真切過,而我對她的友情也從來沒有反應得這樣熱烈。 在這些友情的表現之中,有一件事如果不特別提出來,我就太不對了:她曾把她的畫像派人送給我,並且想要我的畫像——拉都爾畫的,曾在沙龍裡展出過的那一幅民。 也不應抹煞她另一次親切的表示,它看起來很可笑,但是由於它留給我的印象,也可見我的性格演變之一斑。 有一天霜凍很厲害,我打開她派人送來的一個包裹——是她親自為我備辦的幾樣東西,發現有一件小村裙,英國法蘭絨做的,說她已經穿過,要我改制一件坎肩。 短箋的措詞很感人,充滿着親熱與天真。 這點關懷超過了友誼,我覺得太體貼了,彷彿她自己脫下衣服來給我穿,以至我在情感激動之中熱淚縱橫地把那短箋和襯裙吻了足有二十遍。 戴萊絲以為我瘋了。 說也奇怪,埃皮奈夫人對我的友情表示真是太多了,卻從來沒有一次能象這次這樣感動我。 甚至在我們絶交以後,我每次回憶起這件事也不免心頭髮軟。 我把她那張小便箋保存了很久,如果它不是和我那時的其他信件遭到同一命運的話,我現在還保存着呢。 雖然那時期我的尿閉症一到冬天就不讓我輕鬆,雖然這年冬天有一部分時間我都被迫使用探條,然而,總的說來,那還是我自從居住法國以來最甜美、最安靜的一個季節。 在壞天氣為我免遭不速之客的侵襲的那四五個月之中,我比以前和以後更能體味到那種獨立、平穩而又樸素的生活,而越享受這種生活,我就越覺得這種生活的價值。 當時我別無其他伴侶,只有現實中的兩個女總督。 想象中的兩個表姊妹。 特別是在那個時候,我日益慶幸我明智地採取了這個決定,不顧那些看我擺脫了他們的覊絆而不高興的朋友們的叫囂;當我聽到狂人謀殺案的時候,當德萊爾和埃皮奈夫人在信裡跟我談到那種瀰漫巴黎的紛亂和騷動的時候,我是多麼感謝上蒼使我遠離了那些恐怖和罪惡的景象啊!否則的話,社會紊亂使我已經養成的那個暴躁脾氣,那些恐怖和罪惡的景象只能使它更加滋長、更加乖戾的;而現在呢,我在我的幽居周圍,只看到賞心悅目、甜蜜美妙的事物,我的心完全沉醉于種種溫馨的感情之中了。 這是人家讓我過的最後的寧靜的時刻,我津津有味地在這裡記下它們的歷程。 在隨着這個安靜的冬季而來的那個春天裡,就可以看到我下面要寫的那些災難的胚芽開始萌發了,在這些紛至沓來的災難當中,人們將再也看不到這種間歌時間,能讓我有工夫去喘息一下。 然而,我似乎還記得,就是在這個和平的間歇中,即使在我的幽居深處,我還不是十分安靜,還不免遭到霍爾巴哈一夥的攪擾。 狄德羅就給我引起了一些麻煩;除非我完全記錯了,《私生子》一書就是在這個冬天出版的,一會兒我就要談到這本書。 由於後面將會講明白的種種原因,我那時期的可靠的檔案剩下的很少了,就是留下的檔案,日期也很不準確。 狄德羅寫信向來是不注日期的。 埃皮奈夫人和烏德托夫人寫信也只註明星期幾,而德萊爾通常也跟她們一樣。 當我想把這些信依次排列起來的時候,就不得不摸索着,註上一些大概的日期。 因此,我既不能確有把握地確定這些糾紛的開始,我就寧願把我所能記得的一切當作整個一條寫在下面。 大地春回,我的狂熱更加高漲,我在愛火的激奮中又為《朱麗》的後幾部分寫了好幾封信,這些信都洋溢着我寫信時的那種狂喜的心情。 我可以特別提出寫極樂園和湖上泛舟的那兩封信。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 這兩封信都是在第四部分的末尾。 誰讀了這兩封信而不心軟並且熔化在促使我寫出這些信的那種纏綿悱惻的感情裡,誰就該乾脆把書合上:他是沒有資格來評論感情這個題目的。 正是這個時候,出乎意料,烏德托夫人第二次來訪。 她的丈夫是近衛隊軍官,不在家,她的情人也正在服役,她就到奧博納來了,在蒙莫朗西的幽谷中租了一座相當漂亮的房子。 她就是從那裡到退隱廬來作一次新的遠足。 這次出遊,她騎着馬,扮作男裝。 雖然我平生不喜歡這種蒙面舞式的喬裝,但對她那種喬裝的傳奇風度卻有些一見心傾,這一次可真是愛情了。 因為這段愛情是我平生第一遭,又是平生唯一的一遭,又因為它的後果使它在我的記憶裡將永遠是既難忘而又可怕,所以請容許我把這件事說得稍微詳細點。 第23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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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錄》
第2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