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差不多已經有五十年了,今天我不必再擔心為這一事件而受懲罰了。 那麼,讓我在上帝的面前聲明:我在這件事上是無罪的,我既沒弄壞那把攏子,也沒有動過它,我不但沒挨近那塊砂石板,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大家不必問我這件東西到底是怎麼弄壞的;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想不出道理來。 我所確實知道的,就是我在這件事上是無罪的。 人們可以設想,一個兒童在平常生活裡性情靦腆溫順,但在激情奮發的時候卻是那樣激烈、高傲而不可馴服。 他一向聽從理智的支配,日常所受到的都是溫柔、公正、親切的待遇。 在他心裡連不公正這個觀念都沒有,可是現在恰恰受到了他所最愛和最尊敬的人們方面的第一次不公正的磨難。 當時,他的思想該是多麼混亂!他的感情該是多麼複雜!在他的心裡,在他的腦海中,在他那整個小小生靈的精神和理智裡又該是多麼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所以要請讀者們,如果可能的話,自己想象一下這種情況,是因為我那時是怎樣一種心情,我自己也無力分析清楚和詳細敘述出來。 那時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理解表面的情況如何使我脫不開罪責,我也不會設身處地替別人想一想。 我只能從我本身着想,我感覺到的只是:因為一個並不是我犯的過錯,竟給我如此嚴厲的懲罰,實在太殘酷了。 肉體上的痛楚雖然劇烈,我並不覺得怎麼樣,我所感覺到的只有氣憤、激怒和失望。 我表兄的情況也跟我差不多,人們把一件無心的過錯當作蓄意已久的行為來處罰他,因此也跟我一樣怒不可遏,可以說,他跟我採取了一致行動。 我們倆倒在一張床上,激動得不住顫抖,互相擁抱在一起,甚至喘不過氣來。 等到我們幼小的心靈稍稍平靜了些,能夠發泄我們的憤怒的時候,我們就起來直挺挺坐在床上,兩個人一起用盡全身的力氣,不停地喊:劊子手!劊子手!劊子手! 我寫這件事的時候,還覺得脈搏怦怦跳動;即使我活到十萬歲,這些情景也一直歷歷在目。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不公正和暴力的感受,它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上,以致一切和這種感受有關的觀念都會使我的心情又象最初那樣激憤起來;這種感受,一開始是由我自己身上而起的,以後它變得非常堅強並且完全擺脫了個人的利害關係,無論不公正行為的受害者是誰,也無論它是什麼地方發生的,只要我看見或聽到,便立刻怒髮衝冠,有如身受。 每當我在書中讀到凶惡暴君的殘忍,或是邪惡僧侶的陰謀詭計的時候,真有心不惜萬死去把這些無恥之徒宰掉。 有時我看到一隻公鷄、一頭母個、一隻狗或是其他畜生侵害別的畜生,我往往會跑得滿身大汗去追它,或用石塊去砍它,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它恃強凌弱。 這種感情可能是我的天性,我也相信一定是生來就有的;但是,我第一次所遭受的不公正的沉痛回憶和我的天性密切融合得太久,因而這種天性更加增強了。 我那歡暢的童年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享受不到純潔的幸福了。 就是在今天,我仍覺得我所回憶的幸福童年也就到這裡為止。 我們以後還在包塞住了幾個月。 在這期間,我們在那裡,就好象人們所描述的亞當的情況那樣,雖然還在地上樂園,但已不能再享受其中之樂:表面的環境雖然沒有變,生活實際完全不同了。 學生對於他們的教導者再也沒有那種熱愛、尊敬、親密和信賴的關係了,我們再不把他們看做洞悉我們心靈深處的神靈了!我們做了壞事不象從前那樣感到羞愧,而是比以前更加害怕被人告發:我們開始隱瞞、反駁、說謊。 我們那個年齡所能有的種種邪惡,腐蝕了我們的天真,醜化了我們的遊戲。 田園生活在我們眼中也失去了那種令人感到愜意的寧靜和淳樸,好象變得荒涼陰鬱了;又象蓋上了一層黑幕,使我們看不到它的優美。 小花園也輟了耕,我們不再去蒔花鋤草。 我們不再輕輕地去把地上的土掀開,發現我們撒下的種于發了芽也不再歡呼了。 我們討厭了這種生活,人家也討厭了我們。 舅父把我們接回去,我們就跟朗拜爾西埃先生和朗拜爾西埃小姐分了手,彼此都覺得膩煩,沒有什麼惜別之感。 第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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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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