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天空的群星一樣,植物彷彿被廣泛播種在地面上,為的是通過樂趣和好奇這兩種引力,吸引人們去研究自然。 星體離我們太遠,我們必須有初步的知識,有儀器,有機械,有長而又長的梯子才能夠得着它們,才能使它們進入我們的掌握之中。 植物卻極其自然地就在我們的掌握之內。 它們可說是就長在我們腳下,長在我們手中;它們的主要部分由於形體過小而有時為我們的肉眼所不見,然而所需的儀器在使用時卻比天文儀器簡單得多。 植物學適合一個無所事事而又疏懶成性的孤獨的人去研究:要觀察植物,一根針和一個放大鏡就是他所需的全部工具。 他自由自在地漫步于花草之間;饒有興趣、懷着好奇之心去觀察每一朵花,而一旦開始掌握它們的結構的規律,他在觀察時就能嘗到不費勁就可到手的樂趣,而這種樂趣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的同樣強烈。 這種悠閒的工作有着一種人們只在擺脫一切激情、心平氣和時才能感到的魅力,然而只要有了這種魅力,我們的生活就能變得幸福和甜蜜;不過,一旦我們為了要擔任某一職務或寫什麼著作而摻進了利害或虛榮的動機,一旦我們只為教別人而學習,為了要當著作家或教員而採集標本,那麼這種溫馨的魅力馬上就化為烏有,我們就只把植物看成是我們激情的工具,在研究中就得不到任何真正的樂趣,就不再是求知而是賣弄自己的知識,就會把樹林看成是上流社會的舞台,一心只想博得人們的青睞;要不然就是一種侷限在研究室或小園子裡的植物學,卻不去觀察大自然中的樹木花草,一心只搞什麼體系和方法,而這些都是永遠爭吵不清的問題,既不會使我們多發現一種植物,也不會使我們對博物學和植物界增長什麼知識。 正是在這方面,競相追求名聲的慾望在植物學的著作者中激起了仇恨和妒忌,跟其他各界的科學家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把這項愉快的研究加以歪曲,把它搬到城市和學院中去進行,這就跟栽在觀賞園中的外國植物一樣,總不免要蛻化變質。 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情卻使我把這項研究看成是種嗜好,來填補我已不再存在的種種嗜好所留下的空白。 我翻山越嶺,深入幽谷樹林之中,儘可能不去回憶眾人,儘可能躲避壞心腸的人對我的傷害。 我似乎覺得,在森林的濃陰之下,我就被別人遺忘了,就自由了,就可以太平無事,好像已沒什麼敵人了;我又似乎覺得,林中的葉叢使我不去想他們對我的傷害,多半也該能使我免於他們的傷害;我也傻里傻氣地設想,只要我不去想起他們,他們也就不會想起我了。 我從這個幻想中嘗到了如此甜蜜的滋味,如果我的處境、我那軟弱的性格和我生活的需求許可我這樣做的話,我是會全身心地沉溺在這一幻想之中的。 我的生活越是孤寂,我就越需要有點什麼東西來填補空虛,而我的想象力和我的記憶力不願去設想、不願去追憶的東西,就被不受人力強制的大自然,那到處都投入我視線中的自發的產物所替代。 到荒無人煙的所在去搜索新的植物,這種樂趣能和擺脫迫害我的人的那種樂趣相交織;到了見不到人跡之處,我就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呼吸,彷彿是進入了他們的仇恨鞭長莫及的一個掩蔽之所。 第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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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遐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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