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散文在先秦諸子中具有獨特風格。 這首先是吸收神話創作的精神,大量採用並虛構寓言故事,作為論證的根據;因此想象奇幻,最富於浪漫主義色彩。 例如內篇的《逍遙游》、《人間世》、《德允符》、《大宗師》等篇,基本上是用四五個或六七個幻想出來的故事組成的。 他的許多哲學思想和政治觀點都是通過這些故事人物的問答方式來表現的。 而故事人物的形象常常描寫得極為生動,如《逍遙游》中的許由敝屣功名的形象,藐姑射之山的神人的形象,《齊物論》王倪口中「至人」的形象,《養生主》庖丁的形象,《人間世》楚狂接輿的形象等等,《莊子》書中如此之類不可勝數。 現在舉個例子來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肌膚若冰雪。 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 這當然是莊子自己頭腦中幻想出來的絶對自由的人物。 這個人據說是「大浸稽天而不弱,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 他的塵垢秕糠都可以鑄造出堯舜來的,所以人們認為他在撒謊,而不肯相信了。 由於接受民間寓言故事的影響,所以在莊子筆下,蟬和斑鳩、小雀都會說話,蝦蟆、甲魚也會說話,蛇和風,櫟樹和銅鐵也會說話,一切生物、無生物都會說話,而且會辯論、講道理。 這比其他諸子和《戰國策》中某些寓言故事有進一步的發展,使邏輯思維的理論文更加形象化。 這又是莊子散文浪漫主義作風的一個方面。 《莊子》散文的另一特點是善用譬喻。 本來戰國時代的文章,一般都有這種特點,而《莊子》則几乎任何情況、任何事物都可以用作譬喻,也可以容納譬喻。 它不但譬喻多,而且運用靈活,在先秦諸子中也是最突出的。 例如《逍遙游》將要論證超越時空的絶對自由,先從大鵬說起。 他認為那麼大的鳥,要想從北海飛到南海,非借大風之力不可,所以沒有絶對自由。 下文的野馬、塵埃,也是要有風吹着才能在空中遊蕩。 這對於野馬、塵埃本身來說雖屬正意,對於大鵬來說其實又是比喻。 再後「天之蒼蒼」三句也是如此。 人們在地面看不清天下的「正色」,正如高飛到九萬里上空的大鵬看不清地面的東西一樣。 然後再接以下數句:「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 」以水比風,以大舟比大鵬,又是一比。 而杯水芥舟數句則是比中之比。 然後說到蜩與學鳩,說到旅行,說到朝菌、蟪蛄,說到冥靈、大椿,最後說到彭祖和眾人,稍作停頓。 黃河九曲,到此略一洄漩。 然後「重言」以實之,再一次說明鯤鵬斥鴳所游雖有不同,而不能「無待」卻是一樣。 以上層層推演,不見端倪,但只是指出許多事物的現象,並未點明正意。 下文才從庸人的追求名位,轉到宋榮子的「不累于俗」,列子的「禦風而行」。 然而庸人固微不足道,不過像蜩、鳩、斥鴳的自適其志而已;就是禦風的列子,充其量亦超不過大鵬。 「雖免乎行,猶有所待」,也還不能絶對自由。 只有「無己」的「至人」,「無功」的「神人」,「無名」的「聖人」才能「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游無窮」,才能無所待而獲得絶對自由,這才算「逍遙游」。 全篇主旨到此軒豁呈露,有如千里伏流,迂迴曲折,歷久而後湧現。 回顧以前,從開篇的鯤鵬說起,一系列事物都是比喻,因為這些無非是藉以襯托游於無窮的至人神人而已。 至于下文鷦鷯、偃鼠、皰人、屍祝等喻,或明或暗,隨物賦形,猶其餘事。 章學誠說:「戰國之文深于比興,即其深于取象者也。 」(《文史通義‧詩教上》)這對《莊子》來說,尤為恰當。 《莊子》一書,「寓言十九」。 寓言的性質本來就是作為譬喻之用的,如皰丁解牛喻養生之理,輪扁斲輪(《天道》)喻讀書之法,痀僂承蜩(《達生》)喻「專心致志」之道,匠石運斤(《徐無鬼》)喻知音難遇之感,蝸角觸蠻(《則陽》)喻諸侯的戰爭等。 不管莊子或其後學者的主觀如何,企圖用它們來說明什麼觀點,達到什麼結論,而它們本身仍有其深刻的意義,語言也極為生動。 莊子散文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文中多用韻,聲調鏗鏘,使讀者有和諧的節奏感。 例如《逍遙游》: 第3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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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學史》
第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