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申,上與侍臣論周、秦修短,蕭瑀對曰:「紂為不道,武王征之。 周及六國無罪,始皇滅之。 得天下雖同,人心則異。 」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 周得天下,增修仁義;秦得天下,益尚詐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 蓋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順故也。 」瑀謝不及。 山東大旱,詔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 秋,七月,壬子,以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為右仆射。 無忌與上為布衣交,加以外戚,有佐命功,上委以腹心,其禮遇群臣莫及,欲用為宰相者數矣。 文德皇后固請曰:「妾備位椒房,家之貴寵極矣,誠不願兄弟復執國政。 呂、霍、上官,可為切骨之戒,幸陛下矜察!」上不聽,卒用之。 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質略。 頡利可汗得華人趙德言,委用之。 德言專其威福,多變更舊俗,政令煩苛,國人始不悅。 頡利又好信任諸胡而疏突厥,胡人貪冒,多反覆,兵革歲動;會大雪,深數尺,雜畜多死,連年饑饉,民皆凍餒。 頡利用度不給,重斂諸部,由是內外離怨,諸部多叛,兵浸弱。 言事者多請擊之,上以問蕭瑀、長孫無忌曰:「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 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瑀請擊之。 無忌對曰:「虜不犯塞而棄信勞民,非王者之師也。 」上乃止。 上問公卿以享國久長之策,蕭瑀言:「三代封建而久長,秦孤立而速亡。 」上以為然,於是始有封建之議。 黃門侍郎王珪有密奏,附侍中高士廉,寢而不言。 上聞之,八月,戊戌,出士廉為安州大都督。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辛酉,中書令宇文士及罷為殿中監,御史大夫杜淹參豫朝政。 他官參豫政事自此始。 淹薦刑部員外郎邸懷道,上問其行能,對曰:「煬帝將幸江都,召百官問行留之計,懷道為吏部主事,獨言不可。 臣親見之。 」上曰:「卿稱懷道為是,何為自不正諫?」對曰:「臣爾日不居重任,又知諫不從,徒死無益。 」上曰:「卿知煬帝不可諫,何為立其朝?既立其朝,何得不諫?卿仕隋,容可雲位卑;後仕王世充,尊顯矣,何得亦不諫?」對曰:「臣于世充非不諫,但不從耳。 」上曰:「世充若賢而納諫,不應亡國;若暴而拒諫,卿何得免禍?」淹不能對。 上曰:「今日可謂尊任矣,可以諫未?」對曰:「願盡死。 」上笑。 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謀叛,道死。 君廓在州,驕縱多不法,徵入朝。 長史李玄道,房玄齡從甥也,憑君廓附書,君廓私發之,不識草書,疑其告己罪,行至渭南,殺驛吏而逃;將奔突厥,為野人所殺。 嶺南酋長馮盎、談殿等迭相攻擊,久未入朝,諸州奏稱盎反,前後以十數;上命將軍藺謩等發江、嶺數十州兵討之。 魏徵諫曰:「中國初定,嶺南瘴癘險遠,不可以宿大兵。 且盎反狀未成,未宜動眾。 」上曰:「告者道路不絶,何雲反狀未成?」對曰:「盎若反,必分兵據險,攻掠州縣。 今告者已數年,而兵不出境,此不反明矣。 諸州既疑其反,陛下又不遣使鎮撫,彼畏死,故不敢入朝。 若遣信臣示以至誠,彼喜于免禍,可不煩兵而服。 」上乃罷兵。 冬,十月,乙酉,遣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節慰諭之,盎遣其子智戴隨使者入朝。 上曰:「魏徵令我發一介之使,而嶺表遂安,勝十萬之師,不可不賞。 」賜征絹五百匹。 十二月,壬午,左仆射蕭瑀坐事免。 戊申,利州都督義安王李孝常等謀反,伏誅。 孝常因入朝,留京師,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及其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互說符命,謀以宿衛兵作亂。 安業,皇后之異母兄也,嗜酒無賴;父晟卒,弟無忌及後並幼,安業斥還舅氏。 及上即位,後不以舊怨為意,恩禮甚厚。 及反事覺,後涕泣為之固請曰:「安業罪誠當萬死。 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極刑,人必謂妾所為,恐亦為聖朝之累。 」由是得減死,流巂州。 或告右丞魏徵私其親戚,上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按之,無狀。 彥博言于上曰:「征不存形跡,遠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 」上令彥博讓征,且曰:「自今宜存形跡。 」它日,徵入見,言于上曰:「臣聞君臣同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但存形跡,則國之興喪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 」上瞿然曰:「吾已悔之。 」征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 」上曰:「忠、良有以異乎?」對曰:「稷、契、皋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 龍逄、比干,面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 」上悅,賜絹五百匹。 第1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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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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