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親愛的先生,我到了七十三歲高齡,還跟我最好的朋友的兒孫爭鬥,誰想得到呢?我是海軍少將,先生,這不就等於告訴您,我決鬥像抽菸一樣隨便嗎?在我年輕的那個時代,兩個青年人不打不相識,總得見了血才成為知交。 唉!真胡塗,我是個水手,昨天上岸酒喝多了,結果撞到您的身上。 握手言和吧!龍格維爾家族的人,就是衝撞我一百次,我也不願意給他家庭造成絲毫痛苦。 」 年輕人竭力保持冷淡的態度,但是,見德·甘爾迦羅埃伯爵出於至誠,善意難卻,也就讓他握了手。 「請您上馬吧,」伯爵說,「不必客氣。 您如果沒有別的安排,就跟我走一趟,我邀請您今天到普拉納別墅去吃飯。 我外甥德·封丹納伯爵,是個值得交結的人物。 唔!真的,有五個巴黎美人兒,我還要介紹給您呢,好贖贖我對您無禮的過錯。 嘿!嘿!您的眉頭舒展了。 我喜歡年輕人,但願他們個個幸福。 看到他們幸福,我也就想起我年輕時的快活歲月,那時候的艷遇,同決鬥一樣多。 當年多快活呀!今天呢,你們事事都要精心盤算,對什麼都顧慮重重,好像根本不曾有過15、16世紀似的。 」 「可是,先生,我們這樣難道不對嗎?16世紀給歐洲僅僅帶來宗教自由,而19世紀將給它帶來政治自……」 「噯!不要談政治。 我是保工黨的『死硬派』,不過,我並不反對年輕人參加革命黨,只要給王上留下自由,能驅散他們的集會就行。 」 二人走進樹林。 老伯爵見前邊不遠有一棵細細的小樺樹,便勒住馬,掏出手槍,在十五步開外擊中樹腰。 「親愛的,瞧見了吧,我是不怕決斗的。 」伯爵看著龍格維爾先生,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我也不怕呀。 」龍格維爾先生回了一句,同時麻利地壓上顆子彈,對準伯爵打出的槍眼,一槍射去,正打在旁邊。 「這才叫上流社會青年呢。 」老伯爵興奮地叫起來。 這樣一來,伯爵就把這個年輕人看成自己的外孫女婿了。 一路騎馬閒逛中,他抓住各種機會,詢問年輕人的各方面情況。 根據他的獨特的準則,一個人只有具備這些知識,才算是地道的貴族。 「您欠債嗎?」老伯爵提了一連串問題之後,又問道。 「不欠,先生。 」 「怎麼,您的一切用度,全都付清了賬?」 「正是這樣,先生,否則,我們就會喪失全部信用,喪失整個聲譽了。 」 「那麼,起碼來說,您的情婦就不止一個吧?嘿!嘿!老弟,您的臉紅啦?……風氣可真大變了。 現在的青年,都讓平等觀念、康德主義和自由思想給坑害了。 您不認識吉瑪爾①,不認識杜黛②,沒有債主,連徽章學也不懂,這麼說,年輕的朋友,您還不夠『高雅』啊!要知道,青春不風流,老年必荒唐。 如果說,我到了七十三歲,還有八萬里佛爾年金,那正因為我三十來歲時把老本吃光了……哦!當然和我妻子一起,花得光明正大。 儘管您有這些缺陷,我還是要在普拉納別墅宣佈您來做客。 別忘了,您可答應了我,我恭候您光臨。 」 ①吉瑪爾(1743—1816),巴黎著名女舞蹈家。 ②杜黛(1752—1820),巴黎名妓。 「這個小老頭兒,真古怪!」年輕的龍格維爾心想,「精力充沛,性格開朗。 不過,別看他面目和善,我也不能信賴他。 」 第二天,下午四點鐘左右,普拉納別墅的人都分散活動,有的在客廳,有的在彈子房。 這時,一名僕人進來通稟:「德·龍格維爾先生到。 」聽說德·甘爾迦羅埃伯爵得意的客人登門,大家全跑過來,有的連彈子也顧不上打了,都想瞧瞧德·封丹納小姐有什麼反應,也想品評一下這位「人中之鳳」到底怎樣,何以能壓倒眾多對手,獨受推重。 龍格維爾先生衣着人時得體,舉止瀟灑自然,態度彬彬有禮,語調溫和動人,贏得主人全家的一致好感。 他目睹稅務局長別墅中的豪華排場,沒有絲毫少見多怪的表情;雖然只講些交際場上的應酬話,可是大家都不難看出,他受到良好教育,學識淵博紮實。 海軍少將談起造船,引起小小的爭論;龍格維爾先生說出的話非常內行,一位夫人聽了不禁說,他大概是理工學院畢業的。 「夫人,」龍格維爾先生答道,「我認為,能進理工學院,應當引以自豪。 」 儘管大家都盛情輓留他共進晚餐,他還是謝絶了,態度既有禮貌,又很堅決,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夫人們的口,說是他妹妹體弱多病,需要他這個希波克拉脫①的照看。 ①希波克拉脫(公元前460—380),希臘著名醫學家。 此處泛指醫生。 「不用說,先生是醫生啦?」愛米莉的一個嫂子嘲諷地說。 第8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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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札克中短篇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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