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德·朗塞伯爵(1626—1700),年輕時生活放蕩,後來見他的密友德·蒙巴宗公爵夫人去世,十分悲痛,遂進入苦修會。 我的眼睛濕潤了,把頭轉向窗口,裝出賞花的樣子。 皮羅托神甫急忙走過來,腦袋探向那瓶花,附耳對我說:「千萬不要流淚!」 「亨利埃特,您不愛我們可愛的山谷了嗎?」我反問道,以便給我剛纔那突然的動作找個理由。 「哎呀,」她撒嬌地把額頭送到我的唇邊。 「可是,沒有您,我覺得它死氣沉沉……沒你。 」她又說,同時用滾熱的嘴唇擦了擦我的耳朵,吐進去這兩個字,猶如兩聲嘆息。 我不禁毛骨悚然:這種狂熱的愛撫超過了兩位神甫介紹的可怕情況。 這時候,我的第一陣驚嚇過去了,雖然我還能運用自己的理智但是意志還不夠堅強,剋制不住這種場面下內心的激動,我只是聽著,一聲不答,更確切地說,我嘴角掛着凝固不動的微笑,頻頻點頭來作答,以免拂她的意,就像母親對待孩子那樣。 她的容顏凋殘使我驚詫之後,我又發現昔日那樣超塵脫俗、令人敬佩的女子,如今神態、聲調、舉止、眼神及思想,都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無知、幼稚可愛、好動的本性,以及對自己不感興趣或與己無關的事滿不在乎的態度,總之,具有孩子所有的弱點,需要人保護。 人臨終時全都如此嗎?難道他們剝掉了社會的全部偽裝,就像兒童尚未披上那些偽裝嗎?或許是伯爵夫人來到永生的岸邊,除了愛情不再接受人類的任何情感,像赫洛亞①那樣表達愛情的甜美純真嗎? ①田園小說《達夫尼斯與赫洛亞》中的主人公。 作者朗古斯是希臘作家,大約生活在公元2世紀下半葉至3世紀上半葉。 「還像過去那樣,費利克斯,您能使我恢復健康的,」她說,「我的山谷對我的身體也會有裨益。 您給我的食物,我怎麼能不吃呢?您多麼會護理病人啊!再說,您年富力強,在您的身邊,就能受到生命力的感染。 我的朋友,要向我證明我不會死,不會枉活一世而死去!他們認為我的最大痛苦是乾渴。 哦!對,我非常渴,我的朋友。 安德爾河水,我看了就難受,可是,我的心卻焦渴如焚。 我渴求的是你,」她用滾燙的手抓住我的手,把我拉過去,附耳對我說:「我奄奄一息,是因為看不到你!你不是要我活下去嗎?我要活,我也要騎馬!巴黎、慶宴盛會、人生歡樂,我全要領略。 」 啊!娜塔莉,這種可怕的呼聲,是沒有享受到人生快樂的肉體產生的追求,從遠處傳來令人膽寒,但在老神甫和我的耳中卻錚錚作響:這種激越的聲調,既表達了一生的搏鬥,又體現了錯過真正愛情的苦惱。 伯爵夫人煩躁地站起身來,就像孩子想要玩具一樣。 可憐的懺悔師看到自己的懺悔者如此舉動,便猛然跪下,雙手合十,禱告起來。 「是的,活下去!」她說著,把我拉起來,偎依在我的身上,「靠現實生活,而不是靠謊言。 我的生活完全是一場騙局;幾天來,我曆數了這種種的欺騙行徑!我還沒有享受過生活,從來沒有到荒野去尋覓一個男子,怎麼能死呢?」她住了口,彷彿在傾聽,隔着牆聞出什麼氣味。 「費利克斯!收葡萄的女工要吃晚飯了,而我,我呢,」她操着孩子的聲調說,「我是女主人,卻在挨餓。 愛情上也是如此,她們多幸福啊!」 「kyrie eleison!①」可憐的神甫說著,合攏手掌,眼望上空,誦起連禱文。 ①希臘文禱詞:主啊,可憐我們吧! 亨利埃特雙臂摟住我的脖子,熱烈擁抱我,她一面緊緊摟着我,一面說:「您再也不能從我手裡逃掉了9我要得到愛,我也要像杜德萊夫人那樣愛得發狂,我還要學英語,以便用英語講好:my dee。 」她對我點點頭,從前當她表示要走開一下馬上回來就是這樣點頭的。 「我們一起用晚餐,」她對我說,「我這就去吩咐瑪奈特……」她一陣眩暈,停下腳步;我把她抱到床上,讓她和衣而臥。 「曾經有過一次,您也是這樣抱我的。 」她睜開眼睛對我說。 她的身子很輕,特別燙人;我抱她的時候,感到她渾身滾燙。 德朗德先生走進來,看到房間的佈置,不免驚奇,但是見我在場,心裡也就明白了。 「死真痛苦啊,先生。 」她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德朗德先生坐下來,號了號病人的脈,又霍地站起來,走到神甫跟前,低聲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 我也跟了出去。 「您打算怎麼辦?」我問大夫。 第1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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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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