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出的信如石沉大海。 我極為擔憂,想到葫蘆鐘堡去看看。 阿拉貝爾並無異議,不過,自然也提出要陪我去都蘭。 越是棘手,她越是一意孤行,意外的幸福又證實了她預感得準確;由於這種種因素,她萌生了一種真正的愛,並渴望這種愛情是無與倫比的。 她憑着女人的天性,看出這次旅行倒是把我和德·莫爾索夫人徹底拆開的好時機;而我呢,卻因為憂慮而昏頭昏腦,又由於天真誠摯的愛而歸心似箭,我沒有看到自己即將步入的陷阱。 杜德萊夫人提出了最低條件,讓人再無法回駁。 她答應留在圖爾附近的鄉下,隱姓埋名,改頭換面,白天不出門,夜間同我相會,免得被人撞見。 我從圖爾騎馬前往葫蘆鐘堡。 這樣做是必要的,因為我夜間出門需要一匹馬;我這匹阿拉伯種馬是以斯帖·斯唐諾普夫人①送給侯爵夫人的,我又用意外得到的一幅林布蘭特②的名畫換來;那幅畫還掛在她的倫敦寓所的客廳裡。 我沿著六年前徒步走過的路,在那棵核桃樹下停住。 在那裡,我望見了身穿白衣裙的德·莫爾索夫人佇立在平台邊上,立刻閃電般衝了過去,就像田野賽馬③那樣直趨目標,只用了幾分鐘便來到圍牆下。 她聽見了我這沙漠飛燕奔馳的蹄聲,看見我猛地勒馬停在平台腳下,便說道:「哦!您來啦!」 ①以斯帖·斯唐諾普夫人(1776—l839),英國政治家威廉·皮特的侄女,以其古怪的行為著稱,在敘利亞居住了二十多年。 ②林布蘭特(1606—1669),荷蘭著名畫家和雕刻家。 ③田野賽馬不准繞過障礙,必須沿直線抵達終點。 一般指定一座鐘樓為終點。 這句話對我猶如當頭一棒。 她已經知道了我的風流韻事。 是誰告訴她的呢?是她母親;後來她給我看了她母親的那封可惡的信!從前她的聲音那麼富有生氣,現在卻變得微弱冷漠了,聲調也變得獃滯混濁了,這揭示了一種深沉的痛苦,散髮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惟獨折斷的花才有的氣息。 猶如盧瓦爾河水氾濫,把大片良田永遠沖成沙地一樣,情變的風暴席捲她的心靈,把那綠茵茵的芳草地變成一片荒漠。 我牽馬從角門進去,一聲吆喝,馬便馴服地臥在草坪上。 這時,伯爵夫人已經緩步走過來,高聲說道:「好漂亮的牲口啊!」她叉着雙臂,顯然是不讓我吻她的手;我猜出了她的意圖。 「我去告訴德·莫爾索先生。 」說著,她便走了。 我獃獃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任她離去,只是凝望着她的背影,覺得她還是那麼高貴、沉穩、驕傲,但比以往更白皙,惟有額頭留下過度憂傷的一抹淡黃痕跡,而且低垂着,宛似一朵不勝雨打的百合花。 「亨利埃特!」我狂呼了一聲,就像感到要斃命的人那樣。 她連頭也沒回,也沒有停下腳步,一徑往前走,根本不屑于告訴我,她已經把這名字收回去,不會再答應我的呼喚了。 在這可怕的深谷,可能有化為塵埃的千百萬生靈①,他們的靈魂給塵寰之表添了生氣;我縱然在這將有萬丈光芒普照的蕓蕓眾生裡,顯得十分渺小,也不如我面對這白色身影所感到的卑微;猶如洪水湧進城市街道,勢不可當地往上漲一樣,伯爵夫人拾級而上,步伐平穩地走向葫蘆鐘堡,那正是基督徒狄東②的光榮與殉難之所。 我惡狠狠地詛咒了阿拉貝爾一句;她若是聽到這句咒語,非氣殺不可;要知道,她可是把一切都給了我,如同信徒把一切奉獻給上帝一樣!我一時思緒萬千,心亂如麻,舉目四望,惟見茫茫一片痛苦的海洋。 這時,我看見他們都下來了。 雅克畢竟年輕,天真地衝了過來。 小羚羊瑪德萊娜眼睛無神,跟在母親身邊。 我把雅克緊緊摟在懷裡,向他傾注已被他母親拒絶的感情和熱淚。 德·莫爾索先生走過來,張開雙臂,緊緊摟住我,吻着我的雙頰,對我說道:「費利克斯,我已經知道,是您救了我的命!」 ①典出基督教傳說:死人復活與最後審判發生在約沙法山谷。 ②據殺臘神話傳說,狄東是迦太基女王和建國者,曾與落難的特洛亞王埃涅阿斯相愛,後因諸神命令埃涅阿斯返回,她絶望地登上柴堆自焚。 德·莫爾索夫人看到這一場面,便轉過身去,裝作讓驚獃了的瑪德萊娜看那匹馬。 「哼!真見鬼!女人就是這德行!」伯爵氣沖沖地嚷道,「她們居然端詳起您的馬來了。 」 瑪德萊娜返身朝我走來;我吻了吻她的手,而眼睛卻盯着伯爵夫人;伯爵夫人的臉刷地紅了。 「瑪德萊娜的身體好多了。 」我說道。 「可憐的小姑娘!」伯爵夫人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 第9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幽谷百合》
第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