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悲觀的推測是準確的。 十五年來,這個山谷的旖旎風光。 溫暖的氣候、明朗的天空,以及銷人魂魄的詩情畫意,曾平復了這個病人急躁的怪脾氣,現在卻喪失了效力。 其他男人到了這種年紀,脾氣該消失的消失,稜角該磨平的磨平,而這位老貴族的刻薄性格卻有增無已。 幾個月來,他為唱反調而唱反調,毫無緣由,也不解釋他的看法,什麼事都要追根問底,有一點遲誤、一個口信,他就不安起來,還總是干涉家庭雜條,過問生活瑣事,不給別人一點自主權,致使他夫人和仆役都不勝其煩。 從前,沒有特別緣故,他向來不發火,現在卻動輒大發雷霆。 也許他從前要治家業,經營農事,生活忙忙碌碌,整天動腦筋,操心的事情很多,注意力分散,也就顧不上發脾氣了。 現在大不一樣,終日無所事事,心裡便總琢磨自己的病;沒有外面的奔波,思想集中到一點,舊病也就隨之復發,精神「自我」支配了肉體「自我」。 他找病自醫,查閲醫書,以為自己得了書中描述的病症,於是採取了種種養身之道;然而,他的要求聞所未聞,花樣層出不窮,難以預料,因而也無法滿足。 有時他怕聽響聲,等伯爵夫人精心安排,使他周圍悄然無聲之後,突然他又抱怨自己像在墓穴裡,說是在沒有響動與苦修院死一般的寂靜之間,還有一種中間狀態。 有時他裝作對世事完全淡漠,於是全家人都鬆了口氣,孩子們該玩就玩,家務事該幹就幹,不會受到他的絲毫指責;不料就在歡閙聲中,他猛然哀嚎道:「想要我的命啊!」「親愛的,若是有什麼妨礙您的孩子,您就準能猜得出來。 」他對妻子說,故意拿出尖刻冷峭的聲調,愈發顯得蠻不講理。 他觀察氣候的最細微變化,隨時增減衣裳,無論做什麼,總是先看晴雨表。 儘管他夫人像對待孩子那樣照顧他,他還是覺得什麼飯食都不對口味,聲稱自己有胃病,消化時疼痛難忍,以致經常失眠。 其實,他飲食。 消化、睡眠一向正常,連最博學的醫生也會讚歎不已。 他府上的仆役同天下的仆役一樣,都是循規蹈矩的,可是對他朝今夕改的做法非常反感,無法適應他的經常矛盾的要求。 伯爵說空氣流通有益於他的健康,於是吩咐下人今後將窗戶敞開;可是過了幾天,或因太潮濕,或因太熱,他又受不了,就訓斥別人,找岔吵閙,沒理找理,常常否認他吩咐過的話。 這種忘性,或者這種故意刁難,是他在爭論中決勝的武器,而他妻子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是枉然。 葫蘆鐘堡簡直無法住,就連學識淵博的德·多米尼教士也藉口探索幾個問題,于脆一旁躲清靜去了。 看來伯爵夫人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把伯爵暴跳如雷的狂態限制在家庭圈子裡。 府中仆役都目睹過這種場面,看到這個未老先衰的人無緣無故大發雷霆,超過了情理的限度;他們都非常忠於伯爵夫人,絶不會往外張揚。 然而,伯爵夫人卻天天擔心,惟恐有朝一日伯爵犯了眾怒,事情閙得滿城風雨。 後來我才聽說一些詳情,伯爵對待他妻子簡直令人髮指。 孩子有了病,他不但不安慰妻子,反而因為她不採用他的荒唐的治療措施,便用惡狠狠的預言折磨她,說孩子若有個好歹就是她害的。 如果伯爵夫人領雅克和瑪德萊娜去散步,不管天氣多麼晴朗,伯爵也硬說會有雷陣雨。 若是讓他說中了一次,他的自尊心就得到了滿足,根本不在乎孩子病不病。 哪個孩子若是身體不舒服,伯爵就在他妻子照管孩子的方法中找原因,挖空心思地吹毛求疵,每次都用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話做結論:「孩子若是再病倒,那就是您成心!」對家中鷄毛蒜皮的事也如此,他向來只看到壞的一面,拿他的老車伕的話說,他無時不充當魔鬼的律師①。 按照伯爵夫人的安排,雅克和瑪德萊娜用餐同父母用餐錯開時間,免得伯爵犯起病來殃及他們,而把他的全部怒火引到她一人身上。 因此,兩個孩子不大見到父親。 自私的人都有特殊的幻覺,伯爵絲毫意識不到他所造成的損害。 他同我講心裡話時,主要還是叫苦,說他對家人好過了分。 他揮舞着連枷,像猴子搞惡作劇一樣,將自己周圍的一切搗毀砸爛;他把人傷害了,又矢口否認,說是沒有動人一根毫毛。 這次一見面我就發現,伯爵夫人的額頭有一道道印子,像被刮鬍刀刃劃的一樣,現在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凡是高尚的女子都有廉恥心,不願意談自己的痛苦,總是出於體諒愛護的情感,驕傲地向自己所愛的人隱瞞深痛巨創。 因此,雖然我一再追問,亨利埃特也沒有把這些情況一下子全倒出來。 她是怕我聽了難過,即使向我透露 第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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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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