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謝塞爾先生出於心中惱恨而透露了不少情況,這不過是最扼要的敘述。 他素諸世情,能夠看出深埋在葫蘆鐘堡的一部分秘事。 但是,如果說德·莫爾索夫人以她高尚的姿態,騙過了世人的眼睛,卻瞞不過愛情的靈性。 我躺在小小的臥室裡,便預感到其中的內幕,於是一躍而起;現在我能望見她房間的窗戶,在弗拉佩斯勒怎麼還待得下去呢!我穿好衣裳,從塔樓的螺旋梯躡手躡腳地下去,出了古堡。 夜間的寒氣使我冷靜下來。 我從紅磨坊橋橫渡安德爾河,來到那只系在葫蘆鐘堡對面的幸運的船上。 古堡朝阿澤屏那面的最靠邊一扇窗戶依然亮着燈光。 我又恢復了昔日的瞻仰,但又不同以往,這回的凝望是平靜的,時而伴着柔情蜜意的夜間蟲鳴的華彩樂章,以及大葦鶯單調的鳴囀。 我身上的一些意識醒來,像幽靈一般悄然而至,掀起了一直遮掩我那美好前程的紗幕。 我的靈魂和感官全陶醉了。 我的慾念多麼強烈,直衝到她的面前!多少回我自言自語:「我能得到她嗎?」猶如喪失理智的人的譫語。 如果這幾天,世界對我來說擴大了,那麼一夜之間,這世界便有了中心。 我的意願、我的志向,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我祈願成為她的一切,以便治癒並充實她那顆破碎的心。 待在她的窗下,周圍是水流通過磨坊閘門發出的潺潺聲,不時還傳來薩榭鐘樓報時的鐘鳴,這一夜過得多美啊!就在這清朗的夜晚,這朵星空之花照亮了我的生途。 我懷着卡斯蒂利亞那位騎士的信念,把我的靈魂許給了她;我們嘲笑塞萬提斯筆下那個可憐的騎士,卻以那種信念開始了愛情。 當天空出現第一束晨光,鳥兒發出第一聲啁啾,我急忙溜走,回到弗拉佩斯勒花園。 田野上沒人瞧見我,誰也沒有覺察我偷偷出去過。 我一覺睡到午餐鐘響的時候。 飯後,我不顧天氣炎熱,又走到草場,再去瞧瞧安德爾河及其小島,瞧瞧幽谷及其山巒;看來我已經迷上了這裡的景物。 然而,一走起來便停不下,我腳步如飛,賽過脫繮的野馬;我又看到我那只小舟、我那株株柳樹。 我那座葫蘆鐘堡。 中午時分,鄉村總是一片寂靜,這裡也一樣,只有空氣在微微發顫。 樹冠紋絲不動,在湛藍的天空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 昆蟲在陽光下忙碌不休,蜻蜓、斑蝥,忽而飛上(木岑)樹,忽而飛入葦叢;家畜在樹蔭下反芻;葡萄園的紅土暑氣蒸人;鰻魚在岸邊游竄。 我去睡覺之前,這裡的景色多麼清新、多麼娟秀,現在變化多大啊!好像是伯爵出來了,我猛地跳下船,沿著坡路上去,好繞着葫蘆鐘堡轉一轉。 我沒看錯,伯爵正順着一道樹籬,似乎朝一道門走去,門外便是沿河的阿澤公路。 「今天上午您身體好吧,伯爵先生?」 他高興地看著我,顯然他不是經常聽到別人這樣稱呼他。 「很好,」他答道,「您也真喜歡鄉村呀,大熱天還出來散步。 」 「家裡讓我到這兒來,不就是要我在田野裡活動嗎?」 「那好哇,我的黑麥正在收割,您願意去看看嗎?」 「當然願意啦!」我答道,「不過,老實說,我對農事無知得令人難以相信,不僅不辨麥寂,連白楊、山楊也分不清楚,既對農作物一無所知,也不懂經營土地的各種方法。 」 「好哇,好哇!來吧,」他一邊往回走,一邊興沖沖地說,「您從坡上的小門進來。 」 我們倆一里一外,沿著樹籬上坡。 「在德·謝塞爾府上,您什麼也學不到,」他對我說,「人家太闊氣了,除了從管家手裡收賬,什麼也不幹。 」 一路上,伯爵指給我看他的庭院、房舍、休憩的花園、菜園和果園。 然後,他又帶我朝一條長長的林蔭小路走去。 小路臨水,兩邊長着刺槐和椿樹。 我望見在林蔭小路的盡頭,德·莫爾索夫人坐在一條長椅上,正照看著她的兩個孩子。 鋸齒形的細小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抖動,一個女子在那樣的樹蔭下顯得多美啊!我這樣快又登門拜訪,未免失于天真;對此她也許感到驚奇,因而明知道我們朝她走去,她也沒有起身。 伯爵讓我觀賞一下山谷的景色。 從這裡望去,別有一番風光,同我們一路經過的丘崗大相逕庭。 這裡酷似瑞士一隅。 條條小溪穿過草場,注入安德爾河;草場狹長,消逝在蒼茫的天際。 朝蒙巴宗方向望去,綠茵無邊,而其餘各個方向,或有丘巒,或有樹林,或有巉岩,阻隔了視線。 我們邁開大步,去問候德·莫爾索夫人。 她突然扔掉瑪德萊娜正讀的書本,把雅克抱在膝上;雅克已經咳成了一團。 「哦!怎麼回事?」伯爵的臉刷地白了,高聲問道。 第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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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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