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謝塞爾先生問了一句話,我才知道瑪德萊娜已經九歲,原來自己估計錯了,臉上不免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孩子的母親見我的表情,額頭便聚起愁雲。 我的引薦者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社交人物常用這種眼色給我們進行第二次教育。 孩子的身體無疑是這位母親的心病,外人是不應當觸碰的。 瑪德萊娜形體孱弱,眼睛無神,皮膚白得像激光下的瓷器,如果生活在城市那種環境裡,肯定早已夭折。 她就像移來的一株花木,栽在暖室裡,與異地惡劣的氣候隔絶,全憑鄉村的新鮮空氣、母親的精心照料,才得以維持生命。 瑪德萊娜長得雖然沒有一點像她母親,卻似乎有她母親一樣的心靈,正是這顆心靈在支撐着她。 她的黑髮稀疏,眼窩凹陷,臉蛋瘦削,胳膊皮包骨,一副鷄胸,整個形體表明,她身上正進行着一場生與死的決鬥,而在這場無休止的決鬥中,伯爵夫人還占着上風。 她無疑是怕母親傷心,竭力裝出活潑的樣子,因為,只要心不在焉,她的姿態就像一棵垂柳,無精打采了。 真好比是一個波希米亞小姑娘,背井離鄉,沿途乞討,終日捱餓,雖然筋疲力盡,但仍鼓起勇氣,打扮起來給觀眾表演。 「你把雅克丟在哪兒啦?」母親問道,邊說邊親親女兒頭頂的白色發縫;她的頭髮分在兩邊,如同烏鴉的兩隻翅膀。 「他跟爸爸來了。 」 說話間,伯爵領著兒子走進來。 雅克跟他妹妹一樣,也是一副羸弱的病態。 看到一位絶色的母親身邊有這樣兩個病弱的孩子,就不難猜出為什麼伯爵夫人臉上浮現憂容,把只有天主才知曉的思慮憋在心中,因而眉宇間有一種奇異的神色。 伯爵看了我一眼,同我見禮。 他的目光不善於觀察,只是笨拙不安,表明他這個人缺乏分析的習慣,疑心很重。 伯爵夫人向他介紹了我的姓名家世,便起身讓座,離開我們。 兩個孩子想要出去,都盯着母親的眼睛,彷彿要從中汲取光芒似的。 她對孩子說:「留下,親愛的小天使!」說著把手放在嘴唇上。 孩子們順從了,可是,他們的目光卻暗淡下來。 聽她叫一聲親愛的,別人怎能不百依百順呢!她不在眼前,我同兩個孩子一樣,情緒當即冷落下來。 伯爵知道了我的姓氏,便改變了對我的態度,即便談不上熱情,起碼是慇勤有禮,不那麼冷淡狐疑了,甚至還對我表示了幾分敬重,顯得非常高興接待我。 家父對王室忠心耿耿,從前扮演了重要而又默默無聞的、危險而又功勞卓著的角色。 等到拿破崙掌握了國家的最高權力,大勢已去,家父便同許多密謀者一樣,避居外省,過起隱逸的生活,自得其樂,任憑別人指責;那些無情而又失當的指責,正是孤注一擲的賭容應得的酬金,他們充當了政治機器的中軸之後,就成了替罪羊。 我對本家族的發跡、往事與前途一無所知,對這段湮滅了的特殊遭際也不甚了了,可是德·莫爾索伯爵還都記得。 他的慇勤態度弄得我侷促不安。 如果說這種歡迎是因為在他眼裡,一個人姓氏古老便有高貴品質的話,那麼後來我才明白真正的原因。 不過,就當時來說,他突然改變了態度,倒使我的心情放鬆了。 孩子們見我們三個大人又談起話來,瑪德萊娜便把頭從父親手中移開,望着敞開的門,像鰻魚一樣溜了出去,雅克緊隨其後。 兩個孩子回到了母親身邊,因為我聽見他們說話和活動的聲音,遠遠傳來,就像蜜蜂在可愛的蜂房周圍的嗡嗡聲。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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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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