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根街和聖三會教士新街之間的一條小衚衕裡,一幢又單薄又難看的小樓四樓上,拿當有一個套間,這個套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四壁蕭條。 對那些和他交往不深的人,還有那些文壇新手、債主以及一切應該拒之於他的私生活大門之外的糾纏者和討厭鬼來說,這裡是他的住處。 而他的真正住所、他的了不起的生活、他的排場和交際卻在佛洛麗納小姐家裡。 佛洛麗納是個二流演員,但是十年來,拿當的朋友們、幾家報紙,還有幾個劇作家,卻把她捧進了名演員的行列。 這十年來,拿當與這個女人的關係十分密切,他有一半日子是在她家度過的;在沒有朋友要接待,沒有晚宴要赴的時候,就在她那兒吃飯。 佛洛麗納道德上腐敗透頂,但同時她又極有頭腦。 這個長處在她和藝術家廝混中得到了發展,並在每天的運用中得到磨練。 有頭腦,被認為是演員身上一種不可多得的品質。 人們很自然地作出如下的推測:一個畢生致力於把一切都表現出來的人,其內在的東西勢必蕩然無存。 可是,只要想一想每個世紀為數不多的男女演員中,產生過那麼多優秀的劇作家和令人傾慕的女性,就能把這種觀點駁倒。 這種觀點的根源,在於自古以來對錶演藝術家總是大加非難,責怪他們在形象地表現各種激情時,把自己個人的感情喪失殆盡了。 其實,演員在表演中只運用了他們的思維力、記憶力和想象力。 偉大的演員是這樣一種人,用拿破崙的話來說,他們能隨意截斷人天生具有的感情和思想之間的聯繫。 莫里哀和塔爾瑪到了晚年還比一般人更多情。 佛洛麗納由於長期來不得不傾聽一些能卜算一切的記者以及能預見一切、道出一切的作家們談話,還不得不觀察某些到她家來蒐集悄皮話的政界人物,她成了一個天使和魔鬼的混合物,這一來她便有了資格和這班老奸巨猾的傢伙打交道。 他們讚歎她的冷靜,十分喜歡她那些令人咋舌的想法和感情。 她的屋子裝飾着向她獻慇勤的男人們送來的貢品,顯得過分的華麗。 凡是不考慮東西的貴賤,只看重東西本身的女人家裡都有這副氣派。 對這些女人來說,東西的價值是隨着她們的脾氣好壞而變化的。 她們盛怒之下可以摔壞皇后才配用的扇子或小匣子,可要是別人打碎了一個只值十法郎的、給她們的小狗盛水喝的瓷盆,她們卻會大喊大叫。 看看那間擺滿最珍貴的禮品的餐廳,人們就會懂得什麼叫富麗堂皇與滿不在乎的大混雜。 屋子的四壁直到天花板,都有錢花橡木護壁板,上面嵌着無光金綫,格外富麗,護壁板四周雕着和怪獸嬉戲的小天使。 在熠熠的光彩照耀下,可以看到這裡是一幅德康[注]的素描,那裡是一尊石膏天使,天使手裡托着安托南·莫瓦納[注]提供的聖水盆,稍遠是一幅精巧的歐也納·德韋里亞[注]的油畫和一幅路易·布朗熱[注]畫的西班牙煉丹者陰沉的頭像,拜倫給卡羅琳娜[注]的一封親筆信鑲在艾爾肖埃雕刻的烏木鏡框裡,對面是拿破崙給約瑟芬的一封信。 這些珍品擺得毫不對稱,卻自有一種覺察不出的巧妙,使人似乎老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一切佈置顯得既精巧又隨便,這兩個優點,只有藝術家才會兼備。 雕刻精美的木質壁爐台上只擺着一尊奇異的佛羅倫薩牙雕,據說是米開朗琪羅的作品,表現一個森林之神發現年輕的牧羊人原來是個女人,這是一件複製品,原作保存在維也納的珍寶館。 牙雕兩側各放著一隻大燭台,都出自文藝復興時期某位藝術大師之手。 在一面護壁板中央,有一隻布勒[注]製作的鐘,玳瑁底座上,鑲嵌着呈阿拉伯圖案的閃閃發光的鋼片,鐘的左右擺着兩尊小塑像,可能是哪個修道院被毀時倖存的。 客廳的四角安着幾盞燈,燈座富麗堂皇,這是某個製造商給的謝禮,佛洛麗納曾為他大做廣告,吹噓羊角形日本花瓶做成的燈具是多麼必不可少。 在一隻美妙的書架上,放著一件貴重的銀器,這是一次戰役中的戰利品,在那次作戰中,某位英國勛爵承認了法蘭西民族的威力;此外還可看到飾有浮雕的瓷器;總之,一個除了傢具沒有其他財產的演員家裡才有這等豪華。 佛洛麗納的房間張掛着紫羅蘭色的壁幔,初次登台的舞蹈演員往往夢想有這樣一個房間:白綢襯裡的絲絨窗帘垂在蒙着薄紗的窗戶上,天花板裱糊着白色開司米和紫羅蘭錦緞,床前鋪一塊白鼬皮地毯,床幔像一朵倒掛的百合花,裡面吊著一盞宮燈,燈下可以閲讀尚未出版的報紙樣張。 客廳的基調是黃色,裡面的擺設一律是佛羅倫薩青銅器的色彩,十分協調;這裡我不一一描寫,否則就像一份經法庭批准 第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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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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