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靠了惟有漂亮女人才有的好運氣,瓦萊麗裝扮得鮮艷無比。 雪白的胸脯在鏤花的輕綃下面發光,輕綃的色調黃裡帶紅,襯托出美麗的肩膀上玉色緞子般的皮膚;那些巴黎女人不知用什麼方法,長了肥美的肉還能保持窈窕。 黑絲絨的長袍彷彿隨時要從肩頭卸落下來,她頭上戴着花邊,又堆滿了鮮花。 兩條豐腴而玲瓏的手臂,伸在花邊鼓得老高的袖子外面。 她好似那些美果,供在一張漂亮盤子裡那麼妖嬈,教個個人饞涎欲滴。 「瓦萊麗,」巴西人咬着少婦的耳朵說,「你瞧,我一片誠心找你來了;我的叔叔死了,我比動身的時候家產又多了兩倍。 我要住在巴黎,老死在巴黎,陪着你,為著你。 」 「輕一點,亨利!我求你!」 「嚇!你要我把這些人從窗裡摔出去嗎?我今晚非同你談一談不可,尤其是我花了兩天功夫才把你找到。 我留在這兒了,是不是?」 瓦萊麗對她的假表哥笑了笑,說: 「你得記住,你是我姨母的兒子,她是在於諾將軍①征伐葡萄牙的時候嫁給你父親的。 」 ①于諾(1771一1813),拿破崙時代名將,曾出征意大利與埃及。 一八○七年攻陷葡京里斯本。 「我,蒙泰斯·德·蒙泰雅諾,曾祖是征略巴西的英雄,你要我扯謊?」 「輕一點,要不然咱們就散夥啦……」 「為什麼?」 「瑪奈弗瘋瘋癲癲的跟我死膩,你知道快死的人都要抓住最後的一個慾望……」 「這個下流東西?……我給他錢就是……」巴西人是知道瑪奈弗底細的。 「你瞧你這麼霸道!」 「啊!啊!你這些場面哪兒來的?……」巴西人終於發覺了客廳裡豪華的氣派。 她笑了出來:「亨利,你說話多難聽!」 她給兩道妒火中燒的目光釘得不好意思了,只得對兩顆受難的靈魂望瞭望。 牌桌上克勒韋爾是和瑪奈弗一夥,對方是男爵和科凱。 雙方沒有什麼輸贏,因為克勒韋爾與男爵都心不在焉,接一連二的打錯牌。 兩個老人的痴情,在瓦萊麗調度之下隱藏了三年,這一下可完全暴露了;而她跟第一次使她心跳的、初戀的情人久別重逢,也隱藏不了眼中那點子快樂的光彩。 這些幸運的男子,只消他們佔有過的女人在世一天,就一天不肯放棄他們的權利。 一個是依仗財力,一個是憑藉所有權,一個是靠年富力強、財產與優先權:處在這三道激烈的熱情中間,瑪奈弗太太指揮若定,好似拿破崙圍攻芒圖①時的精神,除了要應付兩支軍隊以外,照樣想把城池圍得水洩不通。 滿臉嫉妒的于洛,殺氣騰騰,不下于蒙柯奈元帥當年指揮騎兵衝入俄軍方陣時的氣概。 以美男子的資格,參議官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嫉妒,正如繆拉將軍②從來不知道害怕。 他自以為是風月場中的常勝將軍。 在約瑟法那裡,他是生平第一遭失敗,但覺得那是由於女人的貪財;提到埃魯淮爾公爵,他只承認輸在百萬家財手裡,而非輸在那個矮東瓜手裡。 可是這次,他為了嫉妒頓時頭暈腦脹,衝動到極點。 他把身子從牌桌轉向壁爐架的動作,象米拉波③一樣激烈,而當他放下紙牌,用挑戰的眼光瞪着巴西人與瓦萊麗的時候,在場的人都存着又好奇又害怕的心,彷彿隨時要演出動武的場面。 冒充的老表望着參議官,好似打量一個大肚子的中國花瓶。 這個局面拖下去是一定要閙事的。 瑪奈弗怕于洛男爵,正不下于克勒韋爾的怕瑪奈弗,因為他決不肯以副科長的職位結束他的一生。 為日無多的人總自以為前程遠大,好象苦役犯總以為能夠自由。 這傢伙不顧一切的要當科長。 克勒韋爾和參議官那番沒有聲音的表演,也真有理由使他害怕,於是他站起身來,咬着妻子的耳朵說了一句;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瓦萊麗帶了巴西人和丈夫進了臥室。 ①芒圖,意大利城市,一七九六年被拿破崙所圍,城內除守軍外,尚有維爾姆塞將軍所率的敗軍。 被圍六個月以後,該城終被法軍攻克,意大利戰役亦宣告結束。 ②繆拉(1767—1815),法國元帥,拿破崙的妹夫,作戰英勇,曾被封為那不勒斯國王。 ③米拉波(1749—1791),法國大革命時代第三等級的議員,當時最傑出的演說家之一。 「瑪奈弗太太對你提起過這個老表沒有?」克勒韋爾問于洛。 「從來沒有!」男爵答着話站了起來。 他又補充上:「不玩了,我輸兩個路易,拿去吧,在這兒!」 第6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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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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