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韋爾先生住在索塞伊街,她的路由卻是穿過閲兵橋,沿河濱走伏爾泰大道,奧爾塞大道,狩獵街,大學街,再回頭穿過協和大橋,走馬里尼大街。 這個極不邏輯的路由是根據情慾的邏輯決定的,而情慾是永遠跟人的腿搗亂的。 貝姨在河濱大道上一路走的極慢,眼睛望着塞納河對岸。 她的計算一點不錯。 她出門的時候,文賽斯拉應當在穿衣,她預計她一走,他會立刻抄近路上男爵夫人家。 果然,正當她沿著伏爾泰大道的石欄,眼睛死釘着塞納河,身在右岸,心在左岸的辰光,她看見藝術家從杜伊勒裡花園的鐵門中出現,望王家橋走去。 一到橋邊,她跟上了她的薄情郎,可決不會被發覺,因為情人赴約是難得回一回頭的;她一直跟到于洛家門口,看他進去的神氣完全是一個熟客。 這個最後的證據,更證實瑪奈弗太太的報告,把李斯貝特氣瘋了。 她走到新任團長府上的時候,一腔怒火簡直可以使她動手殺人。 她看見克勒韋爾老頭在客廳裡等他的孩子們,于洛兒子和于洛媳婦。 可是賽萊斯坦·克勒韋爾,賽查·皮羅托的承繼人,是巴黎暴發戶中最天真最實在的代表,咱們不能隨隨便便的闖入他的府上。 克勒韋爾一個人就是另外一個天地;而且他在這幕家庭活劇中擔任一個重要角色,所以應該比裡韋多費我們一些筆墨。 讀者諸君,不知你們曾否發現,在童年或是初見世面的時期,我們往往不知不覺的,自己造好一個模型。 一個銀行的跑街,走進東家的客廳,就夢想要有一間同樣的客廳。 如果二十年後他發了財,他在家所撐的考究場面,決不是時行的款式,而是他當年眼熱的,過時的那一套。 因妒羡往事而造成的種種笑料,我們無法完全知道,也不知道為了這一類暗中的競爭,在模仿偶像、費盡氣力做前人影子的時候,閙過多少荒唐的事。 克勒韋爾當助理區長,因為從前東家做過助理區長;他當民團團長,因為他看中賽查·皮羅托的肩章。 在東家最走運的時代,建築師葛蘭杜奇妙的設計是他驚異讚歎的對象,所以他自己需要裝修住宅的時候,就照他自己的說法,當場立刻,打開了錢袋去找葛蘭杜,而那時的葛蘭杜早已無人請教。 這批過時的紅藝術家靠落伍的信徒支持,不知還有多少時候好混。 葛蘭杜的客廳裝飾,是千篇一律的白漆描金,大紅綢糊壁,他替克勒韋爾設計的當然不能例外。 紫檀木傢具的雕工,全是大路貨的,沒有一點兒細巧的感覺;所以從工業展覽會的時代起①,巴黎的出品就比不上外省。 燭台、椅子的靠手、火爐前面的鐵欄、弔燭台、座鐘、全是路易十五時代的岩洞式。 獃獃板板放在屋子正中的圓桌,嵌着各式各種的意大利白石,這類羅馬製造的礦物標本,象裁縫的樣子板一樣,叫克勒韋爾所請的中產階級的客人來一次贊一次。 護壁板上掛有四幅畫像,是克勒韋爾的、故世的克勒韋爾太太的、女兒和女婿的,都是在中產階級裡走紅的畫家皮埃爾·格拉蘇的手筆;他把克勒韋爾不倫不類的畫成拜倫姿勢。 一千法郎一個的畫框,和這些咖啡館式的、真正藝術家見了搖頭的富麗排場,剛剛合適。 ①大概是指一七九七年第一屆工業展覽會。 有錢的人從來不肯錯過一個表現俗氣的機會。 如果我們的退休商人,能象意大利人那樣天生的知道什麼叫做偉大,巴黎今天連十座威尼斯都能造起。 就在現代,一個米蘭商人還會在遺產中捐五十萬法郎給米蘭天主教堂,替穹窿頂上巨型的聖母像裝金。 卡諾伐在遺囑上寫明,要他的兄弟造一座價值四百萬的教堂,而兄弟自己又捐上一筆。 一個巴黎的中產階級,(而他們都象裡韋一樣打心眼裡愛他們的巴黎)會不會想到在聖母院塔上添補鐘樓?可是沒人承繼而歸給政府的遺產有多少,你們算一算吧。 十五年來,克勒韋爾之流為了硬紙板的牆壁、金漆的石膏、冒充的雕刻等等所花的代價,可以把美化巴黎的工事全部完成。 客廳盡頭是一間華麗的小書房,桌子柜子都是仿的市勒①的紫檀雕工。 ①布勒(1624—1732),著名木器細木工,精於金屬和貝殼鑲嵌。 全部波斯綢糊壁的臥房,也通連客廳。 飯廳內擺着耀眼的胡桃木傢具,壁上華麗的鏡框內,嵌着瑞士風景畫。 克勒韋爾老頭一直夢想要遊歷瑞士,未去之前,他先要在畫上享受一番。 第4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貝阿姨》
第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