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夫人從女兒身上又想到丈夫,眼見他一天一天的,慢慢的墮落,也許要給人家從部裡攆走。 想到她的偶像快要倒下,隱隱約約的意會到克勒韋爾預言的苦難,可憐的女人越想越受不住,竟象入定一般失去了知覺。 貝姨一邊和奧棠絲談話,一邊不時張望,要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進客廳;可是男爵夫人打開窗門的時節,她的甥女兒偏偏問長問短,糾纏不清,使她根本不曾注意。 李斯貝特·斐歇爾,比于洛太太小五歲,卻是斐歇爾兄弟中老大的女兒;她不象堂姊那樣生得美,所以對阿黛莉娜一向是出奇的妒忌。 而妒忌便是這個怪人的基本性格,——怪這個字是英國人用來形容不是瘋人院中的,而是大戶人家的瘋狂的。 十足的孚日鄉下姑娘,瘦削的身材,烏油油的黑頭髮,大簇的濃眉毛虯結在一塊,粗大的長胳膊,又肥又厚的腳,長長的猴子臉上有幾顆肉皰:這便是老處女的速寫。 弟兄不分居的家庭,把醜姑娘做了漂亮姑娘的犧牲品,苦澀的果子作了美艷的鮮花的祭禮。 李斯貝特在田裡做活,堂姊姊卻在家嬌生慣養;因此她有一天趁着沒有人在場,想摘下阿黛莉娜的鼻子,那顆為上年紀的女人讚美的真正希臘式的鼻子。 雖然為此挨了打,她照樣撕破得寵姊姊的衣衫,弄壞她的領圍。 自從堂姊攀了那門意想不到的親事之後,李斯貝特認了命,好似拿破崙的兄弟姊妹,在王座與權威之前低下了頭一樣。 心地極好極溫柔的阿黛莉娜,在巴黎記起了李斯貝特,一八○九年上把她叫出來,預備替她找個丈夫,免得在鄉下受苦。 可是這個黑眼睛,黑眉毛、一字不識的姑娘,不能象阿黛莉娜的心意,一下子就攀上親,男爵只能先給她弄個生計,送她到供奉內廷的刺繡工場,有名的邦斯兄弟那裡去學手藝。 大家簡稱為貝特的這位小姨子,做了金銀鋪綉的女工之後,拿出山民的狠勁來學習,居然識了字,會寫會算;因為她的姊夫,男爵,告訴她,要自己開一個綉作鋪,非先學會這三樣不可,她立志要掙一份家業,兩年之內換了一個人。 到一八一一年,鄉下姑娘已經是一個相當可愛、相當伶俐、相當聰明的女工頭。 這一行叫做金銀鋪綉的職業,專做肩章,飾帶,刀劍柄上的繸子,以及花哨的軍服與文官制服上五光十色的零件。 拿破崙以他喜歡穿扮的意大利人脾氣,要大小官員的服裝都鋪滿金綉銀綉;帝國的版圖既有一百三十三州之廣,成衣匠自然都變了殷實的富戶,而這個供應成衣匠或直接供應達官巨宦的工藝,也成為一樁穩嫌錢的買賣。 等到貝姨成為邦斯工場中最熟練的女工,當了製造部門的主管,可能成家立業的時候,帝國開始崩潰了。 波旁王室的號召和平,使貝特大為驚慌,她怕這行買賣要受到打擊,因為市場的範圍已經從一百三十三州減縮到八十六州,還要大量的裁軍。 同時她也害怕工商業的變化,不願接受男爵的幫助;他簡直以為她瘋了。 男爵希望她跟盤下邦斯工場的裡韋先生合夥,她卻跟裡韋吵了架,仍舊退回去做一個普通工人: 於是人家更以為她瘋了。 那時,斐歇爾一家又回頭去過他們艱難的日子了,跟于洛男爵沒有提拔他們的時候一樣。 拿破崙第一次的遜位把他們的事業斷送了之後,斐歇爾三兄弟在一八一五年上無可奈何的當了義勇軍。 老大,貝特的父親,戰死了。 阿黛莉娜的父親,被軍事法庭判了死刑,逃到德國,一八二○年上死在特里爾。 最小的一個,若安,到巴黎來求一家之中的王后,據說她吃飯的刀叉都是金銀打的,在應酬場中頭上頸上老戴滿了小核桃大的、皇帝御賜的金剛鑽。 若安·斐歇爾那時四十三歲,向于洛男爵要了一萬法郎,靠前任軍需總監在陸軍部裡的老朋友的力量,在凡爾賽鎮上作些小小的糧秣買賣。 家庭的不幸,男爵的失勢,叫貝特屈服了;在營營擾擾,爭名奪利,使巴黎成為又是地獄又是天堂的大動亂中,她承認自己的渺小。 體驗到堂姊的種種優越之後,她終於放棄了競爭與媲美的念頭;可是妒火依然深深的埋在心底,象瘟疫的菌,要是把堵塞的棉花捲兒拿掉,它還會捲土重來,毀滅整個城市的。 她常常想: 「阿黛莉娜和我是一個血統,咱們的父親是親兄弟;她住着高堂大廈,而我住着閣樓。 」 第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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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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