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結束的時候說:「破布商在全歐洲蒐羅破布,舊衣,買進各種破爛的紡織品。 這些破爛東西分門別類理清之後,由批發破布,供應紙廠的商人送進倉庫。 要知道破布買賣有多大規模,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小姐。 銀行家卡爾東是比日和朗葛萊紙廠的主人,早在一七七六年,列奧裡埃-德利爾就在那些廠裡打算解決你父親想到的問題:一八一四年卡爾東跟一個姓普魯斯特的人打過一場官司,因為在一筆總數一千萬斤,價值四百萬法郎的破布交易中弄錯了兩百萬斤!紙廠把破布洗淨,搗碎,做成潔白的紙漿,再同廚娘用篩子過濾沙司①一般,澆在一塊金屬的網板上,四面圍着鐵框,中央嵌一個水印圖案,根據圖案定出各種紙張的名稱。 紙張的尺寸隨網板的尺寸而定。 我在第多廠工作的時代,已經有人研究原料問題,至今還在研究。 你父親想要改進的技術原是現代最迫切的問題之一。 原因是這樣的。 麻料雖則比棉料耐用,歸根結底更經濟;可是要窮人掏出錢來,多花一文總不如少花一文,不管從長遠計算有多大損失,這也是吃了窮苦的虧!中等階級和窮人一樣作風。 麻料織物因此大大的減少。 英國五分之四的人口改用了棉織品,他們已經只造棉料紙了。 這種紙性質太脆,摺痕容易碎裂,入水容易化掉;一本棉料紙的書泡水一刻鐘就成為紙糊,麻料紙的舊書浸兩小時還不要緊,晾乾之後儘管顏色發黃,墨色變淡,文字照樣看得出,作品並沒毀掉。 我們這個時代,財產經過平均分配,②數目減少,大家都窮了,需要廉價的內衣,廉價的書籍,正如屋內沒有地方掛大畫,我們都在物色小畫。 結果是襯衫和書都不經用了。 樣樣東西不再講究堅固。 因此,我們所要解決的造紙問題,對於文學,科學,政治,重要無比。 有一次在我巴黎的辦公室內,幾個人為了中國造紙用的原料,展開一場熱烈的爭論。 由於原料關係,中國紙一開始就勝過我們的紙。 中國紙又薄又細潔,比我們的好多了,而且這些可貴的特點並不減少紙的韌性;不管怎麼薄,還是不透明的。 當年大家對中國紙極感興趣。 有位非常博學的校對,——巴黎的校對員中不少學者,傅立葉和皮埃爾·勒魯此刻就在拉什瓦迪埃那兒當校對!……我們正在討論,那時正在做校對員的德·聖西門伯爵來看我們。 ③他說肯普弗和杜·阿爾德④認為中國紙和我們的紙同樣是用植物做的,原料是楮⑤。 另外一個校對認為中國紙主要用動物性的原料,就是中國大量生產的絲。 他們在我面前打賭。 第多廠平日承包研究院的印件,就把問題送交研究院,由前任帝國印刷所所長馬塞爾先生作評判。 馬塞爾先生打發兩個校對去見兵工廠圖書館館長葛羅齊埃神甫。 據葛羅齊埃神甫的意見,兩個打賭的人都輸了。 中國紙的原料既不是楮,也不是絲,而是用搗碎的竹子纖維做的紙漿。 ⑥葛羅齊埃神甫藏着一部講述造紙技術的中國書,附有不少圖解,說明全部製造過程;他指給我們看紙坊裡堆的大批竹竿,畫得很精。 我聽呂西安說,你們的父親憑着聰明人的直覺,想出破布的一種代用品,用極普通的,生長在本地而隨手可得的植物做造紙的原料,象中國人利用纖維質的枝幹一樣。 我聽了這話把前人做過的試驗整理了一下,開始研究。 竹是一種蘆葦,我自然想到我國的蘆葦。 中國人工便宜,一天只要三個銅子,所以他們的紙從網板上揭下以後,盡可一張一張壓在白的瓷磚中間,用火烘烤;這麼一來,紙就有光彩,韌性,又輕又薄,象緞子一般柔和,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出品。 我們要用機器來代替中國人的辦法。 便宜的成本在中國是依靠便宜的人工,我們可以依靠機器。 如果能造出一種廉價的紙,和中國紙的品質差不多,書的重量和厚薄可以減去一半以上。 用我們的仿小牛皮紙印一部精裝的伏爾泰全集,重二百五十斤,用中國紙印不到五十斤。 這一點不能不說是很大的成功。 安放圖書的地位越來越成問題。 我們這個時代,不管是人是物,都在縮小規模,連房屋在內。 巴黎的宏大的住宅早晚要拆掉,上代留下來的建築,我們的財產快要配合不上了。 印出來的書不能傳久,真是這個時代的恥辱!再過十年,所謂荷蘭紙,就是說破麻布做的紙,再也造不出來了。 既然你慷慨的哥哥告訴我,你們的父親想到用某種植物纖維造紙,將來我要成功的話,你們不是有權利……」 ①西菜中用的一種調料。 ②法國人革命後,取消長子的特權,子女繼承父母的遺產一律平均分配。 第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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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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