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巴日東太太擺出一副十足地道的王后面孔,回答說:「親愛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她不是藥劑師的寡婦嗎?德·呂邦潑雷家的小姐落到這步田地也夠可憐的了。 假定你跟我窮得一個錢都沒有?……咱們靠什麼過活?怎麼養活你的孩子?」 德·巴日東太太的鎮靜壓倒了貴族的怨嘆。 偉大的心胸最容易把苦難當作德行。 做的好事受到指責而堅持下去,也更有意思;清白無辜和不正當的嗜好同樣有刺激作用。 晚上德·巴日東太太家高朋滿座,都是來埋怨她的。 她拿出冷嘲熱諷的口才,說即使貴族成不了莫里哀,拉辛,盧梭,伏爾泰,瑪西永,博馬舍,狄德羅,至少該接待生出大人物的傢具商,鐘錶匠,鑄刀匠。 ①她說天才永遠是貴族。 她責備那些紳士不懂得自己真正的利益。 總而言之,她說了許多傻話,聽的人要不那麼蠢,早就心中有數;可是他們只以為她脾氣古怪。 一場雷雨被她用大炮轟散了。 呂西安第一次被請來當眾露面,四桌客人在褪色的舊客廳裡打惠斯特②;路易絲滿面春風的接待呂西安,擺着一副叫人非服從不可的王后氣派向大眾介紹。 她把間接稅稽核所所長叫做「夏特萊先生」,表示她知道夏特萊並無資格在姓氏之前加上舊家的標識,夏特萊聽著愣住了。 從那天晚上起,呂西安算是硬挨進了德·巴日東太太的圈子;可是個個人當他毒物看待,存心慢慢的用傲慢的態度做解毒劑,把他排除出去。 娜依斯雖然勝利,卻是大失人心;一部分反對派打算離開她了。 阿美莉,——就是德·尚杜太太,——聽著夏特萊的主意決定每星期三接待賓客,和德·巴日東太太唱對台。 德·巴日東太太是每天晚上招待的,去的人早已養成習慣,老是坐在那幾張綠呢牌桌前面,玩那幾副西洋雙六棋③;看慣屋子裡的當差,燭台;在走道里掛大衣,帽子,放套鞋,都變了刻板文章;甚至對樓梯的踏級也象對女主人一樣有感情。 大家捺着性子忍受「禦花園中的薊鳥④」,這是亞歷山大·德·布勒比昂想出來的俏皮話。 最後,農學會會長還說出一番內行話來消除眾人的怒氣。 他說:「大革命以前,便是主公大臣也接待跟這小詩人差不多的小角色,例如杜克洛,格里姆,克雷比庸等等;可是從來不接見收人頭稅的小官兒,象夏特萊這種人。 」 ①莫里哀的父親是傢具商;盧梭和博馬舍的父親是鐘錶匠;狄德羅的父親是鑄刀匠。 ②紙牌戲的一種,橋牌的前身。 ③用骰子和跳棋玩的一種遊戲。 ④薊鳥(以薊草人食料的鳥)在法文中叫做「沙爾東納萊」;呂西安姓沙爾東,原義為薊草,是一種開淡紫花的多年生草。 沙爾東納萊前半與沙爾東相同,又可作小沙爾東解。 杜·夏特萊做了沙爾東的替死鬼,個個人對他冷淡。 間接稅稽核所所長自從被稱為夏特萊先生起,發誓非征服德·巴日東太太不可;他一發覺受人攻擊,反而站在女主人一邊,替青年詩人撐腰,自稱為呂西安的朋友。 了不起的外交家當年手段笨拙,沒有拍上拿破崙,如今卻來籠絡呂西安,跟他親熱了。 他請了一次客,替詩人捧場,出席的有省長,稅局局長,駐軍司令,海軍學校校長,法院院長,所有的行政首腦。 可憐的詩人大受誇獎,要不是二十二歲的年輕人,聽著那些耍弄他的讚美準會疑心。 上甜菜的時候,夏特萊要他的情敵朗誦他最近的傑作,《垂死的沙達那帕魯斯的頌歌》。 素來不動感情的中學校長拍手說,便是冉-巴蒂斯特·盧梭①也不能寫得更好了。 西克斯特·復特萊男爵斷定這小詩人不是經不起誇獎,早晚在暖室裡乾癟,便是為了未來的光榮得意忘形,閙出些狂妄的笑話來,仍舊縮回去做個無名小卒。 在這個天才不曾夭折的時期,夏特萊的雄心似乎為德·巴日東太太犧牲了;其實他老奸巨猾,訂好計劃,要象刺探軍情一樣留意兩個情人的行動,等候機會消滅呂西安。 從那時起,城內城外隱隱然說到昂古萊姆出了一個大人物。 輿論一致讚美德·巴日東太太照顧青年才子。 德·巴日東太太發現她的行事有人讚同,就想獲得公眾的批准。 她在本省內逢人便說,要舉行一次請吃冰淇淋和糕點的茶會;那時茶葉還作為消化藥,歸藥房發售,請客喝茶是從來未有的創舉。 第一流的貴族都被請去聽呂西安朗誦一件重要作品。 ①冉-巴蒂斯特·盧梭(1671—1741),法國抒情詩人。 第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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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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