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古萊姆是個古城,建立在一座圓錐形的岩崖頂上,夏朗德河在底下的草原中蜿蜒而過。 岩崖靠佩裡戈爾山谷方面連着一帶小山,在巴黎到波爾多的大路經過的地方,山脈突然中斷;岩崖便是山脈的盡頭,地形象個海角,面臨三個風景秀麗的盆地。 城牆,城門,以及矗立在岩崖高處的殘餘的堡壘,證明昂古萊姆在宗教戰爭時代形勢重要。 城市位居要衝,從前是天主教徒和加爾文教徒必爭之地。 不幸當年的優勢正是今日的弱點:城牆和陡峭的山崖使昂古萊姆沒法向夏朗德河邊伸展,變得死氣沉沉。 我們這故事發生的時期,政府正往佩裡戈爾山谷方面擴建城市,沿著丘陵築起路來,蓋了一所省長公署,一所海軍學校和幾處軍事機關的房舍。 可是商業在另一地區發展。 附郭的烏莫鎮早在山岩下面和夏朗德河邊象一片野菌似的擴張,巴黎到波爾多的大路就在河邊經過。 人人知道昂古萊姆的紙廠名氣很大,紙廠三百年來不能不設在夏朗德河同幾條支流上有瀑布的地方。 政府在呂埃爾鎮上為海軍辦着國內規模最大的鑄炮廠。 運輸,驛站,旅館,制車,交通各業,所有依靠水陸要道的企業都麕集在昂古萊姆的山腳底下,避免進城的麻煩。 皮革業,洗衣作,一切與水源有關的商業,當然跟夏朗德河相去不遠;河邊還有酒棧,從水路來的各種原料的倉庫,有貨物過境的商號。 烏莫因之成為一個興旺富庶的市鎮,可以說是第二個昂古萊姆,受到上城嫉妒。 政府機關,主教公署,法院,貴族,集中在上城。 所以烏莫鎮儘管活躍,勢力一天天的增長,終究是昂古萊姆的附庸。 上面是貴族和政權,底下是商業和財富;無論在什麼地方,這兩個陣營總是經常對立的;我們很難說上城和下城哪一個恨對方恨得更厲害。 這局面在帝政時代還算緩和,自從王政復辟以後,九年之間變得嚴重了。 住在昂古萊姆上城的多半是貴族或是年代悠久,靠產業過活的布爾喬亞,形成一個土生土長,從來不容外鄉人插足的幫口。 難得有一戶從鄰省搬來的人家,在當地住到兩百年,和某一舊家結了親,勉強挨進去,而在本地人眼中還象是昨天新來的。 那些古老的家庭蹲在岩石頂上,好比多疑的烏鴉;歷屆的省長,稅局局長和行政機關,四十年來一再嘗試,想叫他們歸化;他們出席官方的舞會宴會,卻始終不讓官方人士到他們家裡去。 他們嘴皮刻薄,專愛挑剔,又忌妒,又嗇刻,只跟自己人通婚,結成一個緊密的隊伍,不許一個人進去,也不許一個人出來;不知道近代的享受;認為送子弟上巴黎是斷送青年。 這種謹慎反映出那些家庭的落後的風俗習慣。 他們抱著蔽塞的保王思想,沒有真正的宗教情緒,只曉得守齋唸經,象他們住的城市和山岩一樣毫無生氣。 可是在鄰近幾省之內,昂古萊姆的教育頗有名氣;四周的城鎮把女孩子送來進私塾,進修道院。 不難想象,等級觀念對於昂古萊姆和烏莫之間的對立情緒影響極大。 工商界有錢,貴族窮的居多。 彼此都用輕視的態度出氣,輕視的程度也不相上下。 昂古萊姆的布爾喬亞也捲入漩渦。 上城的商人提到城關的商人,老是用一種無法形容的口吻說:「他是烏莫鎮上的!」王政復辟以後,政府把貴族放在突出的地位,讓他們存着一些只有社會大變革才能實現的希望,因而擴大了昂古萊姆和烏莫的精神距離,比地理的距離分隔得更清楚。 當時擁護政府的貴族社會,在昂古萊姆比法國別的地方更偏狹。 烏莫人的地位竟象印度的賤民。 由此產生一股潛在而深刻的仇恨,不僅使一八三○年的革命那麼令人吃驚地一致,並且把長期維持法國社會秩序的各種因素摧毀了。 宮廷貴族的傲慢使王上失去外省貴族的人心,外省貴族也傷害布爾喬亞的面子,促成他們叛離。 因此,一個烏莫出身的人,藥房老闆的兒子,能踏進德·巴日東太太府上,確是一次小小的革命。 這革命是誰促成的呢?是拉馬丁和維克多·雨果,卡西米·德拉維涅和卡那利,貝朗瑞和夏多布里昂,維勒曼和埃尼昂,蘇梅和蒂索,艾蒂安和達佛里尼,邦雅曼·貢斯當和拉末耐,庫贊和米肖①,總之是老一輩的和小一輩的出名的文人,不分保王黨自由黨。 德·巴日東太太喜愛文學藝術,那在昂古萊姆是荒唐的嗜好,大家公開惋惜的怪癖;可是我們描寫那女子的身世的時候不能不為她的嗜好辯解。 她是生來可以出名的,因為處境不利而埋沒了,她的影響決定了呂西安的命運。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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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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