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施穆克機智地對卡爾多說,「我朋友邦斯剛剛生了一場病,您恐怕沒有認出他來吧?」 「當然認得。 」 「可您有什麼好責怪他的呢?」 「您那個朋友是個忘恩負義的魔鬼,他這種人,如果說還活着,那完全是如俗話所說,雜草除了也會長的。 對那些藝人,人們確實有必要多提防點,他們一個個像猴子一樣,很刁,也很邪惡。 您那個朋友想方設法要糟蹋他那個家族,讓一個年輕的姑娘丟臉,只是因為別人開了一個並無惡意的玩笑,他要報復。 我不願意再跟他有任何關係;我會儘量忘記我認識這個人,忘記他的存在。 先生,這些想法是我全家所有人的想法,也是他的家庭,以及過去所有看得起邦斯,接待過他的人的想法……」 「可是,先生,您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如果您允許的話,請讓我給您解釋一下事情的經過……」 「要是您樂意,您儘管做他的朋友好了。 」卡爾多回答說,「可不要多說了,我覺得有必要先把話跟您說明白,不管是誰,只要試圖為他開脫,辯護,我都不答應。 」 「為他分辯都不行?」 「對,他的行為是可恥的,所以是無法分辯的。 」 說罷,塞納省議員便抬腿繼續走他的路,不想再聽別人一個字。 「已經有兩個當權的跟我過不去了。 」等施穆克把所有那些野蠻的詛咒告訴給邦斯之後,邦斯微微一笑,說道。 「所有人都跟我們過不去。 」施穆克痛苦地說,「我們走吧,免得再碰到別的畜生。 」 施穆克這一輩子簡直像羊羔一樣溫順,他是生來第一次罵出這樣的話。 他那几乎超凡脫俗的寬容之心從不曾受到過騷擾:即使世間的一切災難都落在他的頭上,他也會天真地一笑了之;可是如今看到別人欺侮靈魂高尚的邦斯,欺侮這位默默無聞的亞里士多德,這位逆來順受的天才,這個潔白無瑕的靈魂,這個慈悲的心腸,這塊純潔的金子……他像阿爾塞斯特一樣,實在太氣了,氣得把邦斯以前的那些東家叫作畜生!在這個溫和的人身上,這份激動無異於羅朗的狂怒。 施穆克唯恐再碰到什麼人,讓邦斯轉身往坦普爾大街方向走去;邦斯任他引路,因為這位病人所處的境地,就像是那些陷入絶境的鬥士,已經不在乎挨多少拳了。 可偏偏命中注定,人世間的一切都不放過這位可憐的音樂家。 滾落到他頭上的泥石恐怕無所不包:有貴族院議員,有國會議員,有親戚,有外人,有強者,有弱者,也有頭腦簡單的人們! 邦斯往家裡走時,在普瓦索尼埃爾大街上看見卡爾多女兒迎面走來,這位女人年紀輕輕但吃過不少苦頭,所以還是比較寬容的。 她曾因做了一樁至今仍未公開的錯事,成了丈夫的奴隷。 在邦斯過去常去吃飯的人家中,貝爾埃迪夫人是他唯一直呼其名的女主人,他叫她「菲利茜」,而且往往覺得她是理解他的。 這位性情溫柔的女性為迎面遇到邦斯舅舅顯得有點尷尬;因為儘管邦斯跟老卡繆佐第二位妻子家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可他還是被當作舅舅看待的;菲利茜·貝爾迪埃見躲不過邦斯,索性在病人面前停下腳步。 「舅舅,我並不相信您是惡人;可要是我聽到的有關您的傳聞中,有四分之一是真的話,您這人就太虛偽了……噢!您別為自己分辯!」看見邦斯做了個手勢,她急忙補充說道,「這用不着,原因有二個。 一是我沒有任何權利去譴責、評判或控訴什麼人,因為我知道,在別人看來最有罪過的人往往都可以為自己申辯;二是您的申辯無濟於事。 為德·瑪維爾小姐和博比諾子爵辦理婚約的貝爾迪埃先生對您非常生氣,要是他知道我跟您說過什麼,知道我還跟您說話,他一定會指責我的,現在大家都跟您過不去。 」 「我看得一清二楚,太太!」老音樂家聲音激動地說,向公證人的妻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接着,他又步履艱難地繼續往諾曼底街走去,身體的整個重量落在施穆克的胳膊上,讓德國老人覺得邦斯是硬撐着已經衰弱的身體。 邦斯的這第三次遭遇,不啻是躺在上帝腳下的羊羔發出的判決;羊羔是可憐人的天使,平民的象徵,它的憤怒,傳達了上天的最後判決。 兩個朋友回到家中,一路上彼此沒有說一句話。 在人的一生中,有的時候只能感覺到有個朋友在自己身邊。 安慰的話要說出來,只會刺痛傷口,讓人看到那傷口是多麼深。 老鋼琴家如您們看到的一樣,天生重友情,又有着吃過苦頭的人特有的敏感,知道什麼是痛苦。 第4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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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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