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瑪維爾太太本來是矮矮的個子,金黃的頭髮,長得又胖又滋潤,到了四十六歲,個子還是那麼矮,可人變得乾巴巴的。 她的腦門往前凸,嘴巴往裡縮,年輕時憑着膚色柔嫩,還有幾分點綴,如今那種天性傲慢的神態變了樣,像是對什麼都厭惡似的。 在家裡,她絶對霸道,這種習慣使她的面目顯得很冷酷,讓人見了極不舒服。 年紀大了,頭髮由金黃變成刺眼的慄色。 兩隻眼睛還是那麼凶狠逼人,顯示出司法界人士的一種傲氣和內心憋着的那種妒意。 確實,在邦斯常去吃飯的那些資產階級暴發戶中,庭長夫人几乎可以說是窮光蛋。 她就不饒恕那個有錢的藥材商,以前不過是個商業法庭的庭長,後來竟一步步當上了眾議員,部長,封了伯爵,還進了貴族院。 她也饒不了她的公公,竟然犧牲自己的長子,在博比諾進貴族院那陣子,讓人給封了個區議員。 卡繆佐在巴黎當差都十八個年頭了,她一直還指望丈夫能爬上最高法院推事的位置,可法院都知道他無能,自然把他排斥在外。 一八三四年,卡繆佐終於謀了個庭長職位,可到了一八四四年,司法大臣還後悔當初頒發了這一任命。 不過,他們給他的是檢察庭的位置,在那裡,憑他多年的預審法官經歷,還真作了不少判決,出了不少力。 這一次次失意,讓德·瑪維爾庭長夫人傷透了心,對丈夫的才能也看透了,脾氣變得很可怕。 她性子本來就暴,這下更是糟糕。 她比老太婆還更乖戾,存心那麼尖酸,冷酷,就像把鐵刷子,讓人害怕,別人本不想給她的東西,她非要得到。 刻薄到這種極端的地步,她自然就沒有什麼朋友。 不過,她確實很嚇人,因為她身邊總圍着幾個她那種模樣的老太婆,相互幫腔。 可憐的邦斯跟這個女魔王的關係,就像是小學生見了只讓戒尺說話的老師。 所以,邦斯舅舅突然這麼大膽,庭長夫人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原因,因為她不知道這份禮物的價值。 「您從哪兒找到這個的?」塞茜爾仔細看著那件珍寶,問道。 「在拉普街一家古董鋪裡,是古董商不久前剛從德勒附近奧爾納拆掉的那座城堡裡弄到的,從前梅納爾城堡還沒有蓋起來的時候,蓬巴杜夫人曾在那兒住過幾次;人們搶救了城堡裡那些最華美的木器,真是美極了,連我們那個大名鼎鼎的木雕家利埃納爾也留下了兩個橢圓框架作模型,當作藝術之最。 那裡有的是寶貝。 這把扇子是我的那位古董商在一張細木鑲嵌的迭櫥式寫字檯裡找到的,那張寫字檯,我真想買下來,要是我收藏這類木器的話;可哪能買得起……一件裡茲內爾的傢具值三四千法郎!在巴黎,人們已經開始認識到,十六、十七和十八世紀的那些赫赫有名的德法細木鑲嵌大家製作的木器,簡直就是一幅幅真正的圖畫。 收藏家的功績在於首開風氣。 告訴你們吧,我二十年來收藏的那些弗蘭肯塔爾瓷品,要不了五年,在巴黎就有人會出比塞夫爾的軟瓷器貴兩倍的價錢。 」 「弗蘭肯塔爾是什麼呀?」塞茜爾問。 「是巴拉丁選侯瓷窯的名字;它比我們的塞夫爾窖歷史還悠久,就像著名的海德堡公園兩一樣,不幸比我們的凡爾賽公園更古老,被蒂雷納①給毀了。 塞夫爾窖模仿了弗蘭肯塔爾窖很多地方……真該還給德國人一個公道,他們早在我們之前就已經在薩克斯和巴拉丁兩個領地造出了了不起的東西。 」 ① 法國元帥,一六七三年率兵摧毀了海德堡公園的一部分。 母親和女兒面面相覷,彷彿邦斯在跟她們講中國話,誰也想象不出巴黎人有多麼無知和狹隘;他們就知道一點別人教的東西,而且只有他們想學點什麼的時候,才能記住。 「您憑什麼辨得出弗蘭肯塔爾瓷器呢?」 「憑標記!」邦斯興奮地說,“所有那些迷人的傑作都有標記。 弗蘭肯塔爾瓷器都標有一個C字和一個T字(是 Charles—Théodore的縮寫),兩個字母交叉在一起,上面有一頂選侯冠冕為記。 老薩克斯瓷品以兩柄劍為標記,編號是描金的。 萬塞納陶瓷則標有號角圖案。 維也納瓷器標着V字樣,中間一橫,呈封閉型。 柏林瓷器是兩道橫紅。 美茵茨瓷器標着車輪。 塞夫爾瓷器為兩個LL,為王后定燒的標着A字,代表安托瓦內特①,上面還有個王冠。 在十八世紀,歐洲的各國君主在瓷器製造方面相互競爭。 誰都在挖對手的燒瓷行家。 華托為德雷斯頓瓷窖繪過餐具,他繪的那些瓷品現在價格驚人(可得會識貨,如今德雷斯頓瓷窖可在出仿製品,冒牌貨)。 那時造的東西可真妙極了,現在是再也做不出來了……” ① 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之妻,死於斷頭台上。 第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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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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