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道進退無門,欲待叫,這莊上素不相識;欲待不叫,又無棲止處,只得叫道:「有人麼?念本道是打魚的,因失了船,尋來到此。 夜深無止宿處,萬望莊主暫借莊上告宿一宵。 」只聽得莊內有人應道:「來也。 官人少待。 」卻是女人聲息。 那女娘開放莊門,本道低頭作揖。 女娘答禮相邀道:「官人請進,且過一宵了去。 」本道謝了,挾着棹竿,隨那女娘入去。 女娘把莊門掩上,引至草堂坐地,問過了姓名,慇勤啟齒道:「敢怕官人肚饑,安排些酒食與官人充饑,未知何如?」本道道:「謝娘子,胡亂安頓一個去處,教過得一夜,深謝相留!」女娘道:「不妨,有歇臥處。 」 說猶未了,只聽得外面有人聲喚:「阿耶!阿耶!我不撩撥你,卻打了我!這人不到別處去,定走來我莊上借宿。 」這人開門,本道吃一驚:「告娘子,外面聲喚的是何人?」女娘道:「是我哥哥。 」本道走入一壁廂黑地裡立着看時,女娘移身去開門,與哥哥叫聲萬福。 那人叫喚:「阿耶!阿耶!妹妹關上門,隨我入來。 」女娘將莊門掩了,請哥哥到草堂坐地。 本道看那草堂上的人,叫聲苦:「我這性命須休!」正是豬羊入屠宰之家,一腳腳來尋死路。 有詩為證:撇了先妻娶晚妻,晚妻終不戀前兒。 先妻卻在晚妻喪,蓋為冤家沒盡期。 本道看草堂上那個人,便是球頭光紗帽、寬袖綠羅袍、身子不滿三尺的人。 「我曾打他一棹竿,去那江裡死了。 我卻如何到他莊上借宿!」本道顧不得那女子,挾着棹竿,偷出莊門,奔下江而走。 卻說莊上那個人聲喚,看著女子道:「妹妹,安排乳香一塊,暖一碗熱酒來與我吃,且定我脊背上疼。 」即時女子安排與哥哥吃。 問道:「哥哥做甚麼喚?」哥哥道:「好教你得知,我又不撩撥他。 我在江邊立地,見那廝沽酒回來,我掩面大哭道:『吾之子孫,盡被汝獲之。 』那廝將手中棹竿打一下,被我變一道火光走入水裡去。 那廝上岸去了,我卻把他的打魚船攝過。 那廝四下里沒尋處,迤遈沿江岸走來。 我想他不走別處去,只好來我莊上借宿。 妹妹,他曾來借宿也不?」妹妹道:「卻是兀誰?」哥哥說:「是劉本道,他是打魚人。 」女娘心中暗想:「原來這位官人是打我哥哥的,不免與他遮飾則個。 」遂答應道:“他曾來莊上借宿,我不曾留他,他自去了。 哥哥辛苦了,且安排哥哥睡。 ” 卻說劉本道沿著江岸荒荒走去,從三更起彷彿至五更,走得腿腳痠疼。 明月下見一塊大石頭,放下棹竿。 方纔歇不多時,只聽得有人走得荒速,高聲大叫:「劉本道休走,我來趕你。 」本道叫聲苦,不知高低,「莫是那漢趕來,報那一棹竿的冤仇?」把起棹竿立地,等候他來。 無移時漸近,看時,見那女娘身穿白衣,手捧着一個包裹走至面前道:「官人,你卻走了。 後面尋不見你。 我安排哥哥睡了,隨後趕來。 你不得疑惑,我即非鬼,亦非魅,我乃是人。 你看我衣裳有縫,月下有影,一聲高似一聲。 我特地趕你來。 」本道見了,放下棹竿,問:「娘子連夜趕來,不知有何事?」女娘問:「官人有妻也無?有妻為妾,無妻嫁你。 包裹中盡有餘資,勾你受用。 官人是肯也不?」本道思量恁般一個好女娘,又提着一包衣飾金珠,這也是求之不得的,覷着女娘道:「多謝,本道自來未有妻子。 」將那棹竿撇下江中,同女娘行至天曉,入江州來。 本道叫女娘做妻。 女娘問道:「丈夫,我兩個何處安身是好?」本道應道:「放心,我自尋個去處。 」 走入城中,見一人家門首掛着一面牌,看時,寫着「顧一郎店」。 本道向前問道:「那個是顧一郎」那人道:「我便是。 」 本道道:「小生和家間爹爹說不着,趕我夫妻兩口出來,無處安歇。 問一郎討間小房,權住三五日。 親戚相勸,回心轉意時,便歸去,卻得相謝。 」顧一郎道:「小娘子在那裡?」本道叫:「妻子來相見則個。 」顧一郎見他夫妻兩個,引來店中,去南首第三間房,開放房門,討了鑰匙。 本道看時,好喜歡。 當日打火做飯吃了,將些金珠變賣來,買些箱籠被臥衣服。 在這店中約過半年。 本道看著妻子道:「今日使,明日使,金山也有使盡時。 」女娘大笑道:「休憂!」去箱子內取出一物,教丈夫看,「我兩個盡過得一世。 」正是:休道男兒無志氣,婦人猶且辨賢愚。 第2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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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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