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富差家童到船頭候信。 十娘微窺公子,欣欣似有喜色,乃催公子快去回話,及早兌足銀子。 公子親到孫富船中,回覆依允。 孫富道:「兌銀易事,須得麗人妝台為信。 」公子又回覆了十娘,十娘即指描金文具道:「可便抬去。 」孫富喜甚。 即將白銀一千兩,送到公子船中。 十娘親自檢看,足色足數,分毫無爽,乃手把船舷,以手招孫富。 孫富一見,魂不附體。 十娘啟朱唇,開皓齒道:「方纔箱子可暫發來,內有李郎路引一紙,可檢還之也。 」孫富視十娘已為瓮中之鱉,即命家童送那描金文具,安放船頭之上。 十娘取鑰開鎖,內皆抽替小箱。 十娘叫公子抽第一層來看,只見翠羽明彆,瑤簪寶珥,充牣于中,約值數百金。 十娘遽投之江中。 李甲與孫富及兩船之人,無不驚詫。 又命公子再抽一箱,乃玉簫金管;又抽一箱,盡古玉紫金玩器,約值數千金。 十娘盡投之於大江中。 岸上之人,觀者如堵。 齊聲道:「可惜,可惜!」正不知什麼緣故。 最後又抽一箱,箱中復有一匣。 開匣視之,夜明之珠約有盈把。 其他祖母綠、貓兒眼,諸般異寶,目所未睹,莫能定其價之多少。 眾人齊聲喝采,喧聲如雷。 十娘又欲投之於江。 李甲不覺大悔,抱持十娘慟哭,那孫富也來勸解。 十娘推開公子在一邊,向孫富罵道:「我與李郎備嘗艱苦,不是容易到此。 汝以姦淫之意,巧為讒說,一旦破人姻緣,斷人恩愛,乃我之仇人。 我死而有知,必當訴之神明,尚妄想枕席之歡乎!」又對李甲道:「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為終身之計。 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 前出都之際,假托眾姊妹相贈,箱中韞藏百寶,不下萬金。 將潤色郎君之裝,歸見父母,或憐妾有心,收佐中饋,得終委託,生死無憾。 誰知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議,中道見棄,負妾一片真心。 今日當眾目之前,開箱出視,使郎君知區區千金,未為難事。 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 命之不辰,風塵困瘁,甫得脫離,又遭棄捐。 今眾人各有耳目,共作證明,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於是眾人聚觀者,無不流涕,都唾罵李公子負心薄倖。 公子又羞又苦,且悔且泣,方欲向十娘謝罪。 十娘抱持寶匣,向江心一跳。 眾人急呼撈救,但見雲暗江心,波濤滾滾,杳無蹤影。 可惜一個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魚之腹! 三魂渺渺歸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當時旁觀之人,皆咬牙切齒,爭欲拳毆李甲和那孫富。 慌得李、孫二人手足無措,急叫開船,分途遁去。 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轉憶十娘,終日愧悔,鬱成狂疾,終身不痊。 孫富自那日受驚,得病臥床月餘,終日見杜十娘在傍詬罵,奄奄而逝。 人以為江中之報也。 卻說柳遇春在京坐監完滿,束裝回鄉,停舟瓜步。 偶臨江淨臉,失墜銅盆于水,覓漁人打撈。 及至撈起,乃是個小匣兒。 遇春啟匣觀看,內皆明珠異寶,無價之珍。 遇春厚賞漁人,留于床頭把玩。 是夜夢見江中一女子,凌波而來,視之,乃杜十娘也。 近前萬福,訴以李郎薄倖之事,又道:「向承君家慷概,以一百五十金相助。 本意息肩之後,徐圖報答,不意事無終始。 然每懷盛情,悒悒未忘。 早間曾以小匣托漁人奉致,聊表寸心,從此不復相見矣。 」言訖,猛然驚醒,方知十娘已死,嘆息累日。 後人評論此事,以為孫富謀奪美色,輕擲千金,固非良士;李甲不識杜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無足道者。 獨謂十娘千古女俠,豈不能覓一佳侶,共跨秦樓之鳳,乃錯認李公子。 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變為仇,萬種恩情,化為流水,深可惜也!有詩嘆云: 不會風流莫妄談,單單情字費人參。 若將情字能參透,喚作風流也不慚。 第三十三卷 喬彥傑一妾破家 世事紛紛難訴陳,知機端不誤終身。 若論破國亡家者,儘是貪花戀色人。 話說大宋仁宗皇帝明道元年,這浙江路寧海軍,即今杭州是也。 在城眾安橋北首觀音庵相近,有一個商人姓喬名俊,字彥傑,祖貫錢塘人。 自幼年喪父母,長而魁偉雄壯,好色貪淫。 娶妻高氏。 各年四十歲。 夫妻不生得男子,止生一女,年一十八歲,小字玉秀。 至親三口兒,止有一僕人,喚作賽兒。 這喬俊看來有三五萬貫資本,專一在長安崇德收絲,往東京賣了,販棗子胡桃雜貨回家來賣,一年有半年不在家。 門首交賽兒開張酒店,僱一個酒大工叫做洪三,在家造酒。 其妻高氏,掌管日逐出進錢鈔一應事務,不在話下。 第18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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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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