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教十娘且住片時:「我去喚個小轎抬你,權往柳榮卿寓所去,再作道理。 」十娘道:「院中諸姊妹平昔相厚,理宜話別。 況前日又承他借貸路費,不可不一謝也。 」乃同公子到各姊妹處謝別。 姊妹中惟謝月朗、徐素素與杜家相近,尤與十娘親厚:十娘先到謝月朗家。 月朗見十娘禿髻舊衫,驚問其故。 十娘備述來因,又引李甲相見。 十娘指月朗道:「前日路資,是此位姐姐所貸,郎君可致謝。 」李甲連連作揖。 月朗便教十娘梳洗,一面去請徐素素來家相會。 十娘梳洗已畢,謝、徐二美人各出所有,翠鈿金釧,瑤簪寶珥,錦袖花裙,鸞帶綉履,把杜十娘裝扮得煥然一新,備酒作慶賀筵席。 月朗讓臥房與李甲、杜媺二人過宿。 次日,又大排筵席,遍請院中姊妹。 凡十娘相厚者,無不畢集,都與他夫婦把盞稱喜。 吹彈歌舞,各逞其長,務要盡歡,直飲至夜分。 十娘向眾姊妹一一稱謝。 眾姊妹道:「十姊為風流領袖,今從郎君去,我等相見無日。 何日長行,姊妹們尚當奉送。 」月朗道:「候有定期,小妹當來相報。 但阿姊千里間關,同郎君遠去,囊篋蕭條,曾無約束,此乃吾等之事。 當相與共謀之,勿令姊有窮途之慮也。 」眾姊妹各唯唯而散。 是晚,公子和十娘仍宿謝家。 至五鼓,十娘對公子道:「吾等此去,何處安身?郎君亦曾糀E議有定着否?」公子道:「老父盛怒之下,若知娶妓而歸,必然加以不堪,反致相累。 展轉尋思,尚未有萬全之策。 」十娘道:「父子天性,豈能終絶?既然倉卒難犯,不若與郎君于蘇、杭勝地,權作浮居。 郎君先回,求親友于尊大人面前勸解和順,然後攜妾于歸,彼此安妥。 」公子道:「此言甚當。 」次日,二人起身辭了謝月朗,暫往柳監生寓中,整頓行裝。 杜十娘見了柳遇春,倒身下拜,謝其周全之德:「異日我夫婦必當重報。 」遇春慌忙答禮道:「十娘鍾情所歡,不以貧窶易心,此乃女中豪傑。 仆因風吹火,諒區區何足掛齒!」三人又飲了一日酒。 次早,擇了出行吉日,僱倩轎馬停當。 十娘又遣童兒寄信,別謝月朗。 臨行之際,只見肩輿紛紛而至,乃謝月朗與徐素素拉眾姊妹來送行。 月朗道:「十姊從郎君千里間關,囊中消索,吾等甚不能忘情。 今合具薄贐,十姊可檢收,或長途空乏,亦可少助。 」說罷,命從人挈一描金文具至前,封鎖甚固,正不知什麼東西在裡面。 十娘也不開看,也不推辭,但慇勤作謝而已。 須臾,輿馬齊集,仆夫催促起身。 柳監生三杯別酒,和眾美人送出崇文門外,各各垂淚而別。 正是: 他日重逢難預必,此時分手最堪憐。 再說李公子同杜十娘行至潞河,舍陸從舟。 卻好有瓜州差使船轉回之便,講定船錢,包了艙口。 比及下船時,李公子囊中並無分文餘剩。 你道杜十娘把二十兩銀子與公子,如何就沒了?公子在院中嫖得衣衫藍縷,銀子到手,未免在解庫中取贖幾件穿著,又制辦了鋪蓋,剩來只勾轎馬之費。 公子正當愁悶,十娘道:「郎君勿憂,眾姊妹合贈,必有所濟。 」及取鑰開箱。 公子有傍自覺慚愧,也不敢窺覷箱中虛實。 只見十娘在箱裡取出一個紅絹袋來,擲于桌上道:「郎君可開看之。 」公子提在手中,覺得沉重,啟而觀之,皆是白銀,計數整五十兩。 十娘仍將箱子下鎖,亦不言箱中更有何物。 但對公子道:「承眾姊妹高情,不惟途路不乏,即他日浮寓吳、越間,亦可稍佐吾夫妻山水之費矣。 」公子且驚且喜道:「若不遇恩卿,我李甲流落他鄉,死無葬身之地矣。 此情此德,白頭不敢忘也!」自此每談及往事,公子必感激流涕,十娘亦曲意撫慰。 一路無話。 不一日,行至瓜州,大船停泊岸口,公子別僱了民船,安放行李。 約明日侵晨,剪江而渡。 其時仲冬中旬,月明如水,公子和十娘坐于舟首。 公子道:「自出都門,困守一艙之中,四顧有人,未得暢語。 今日獨據一舟,更無避忌。 且已離塞北,初近江南,宜開懷暢飲,以舒向來抑鬱之氣。 恩卿以為何如?」十娘道:「妾久疏談笑,亦有此心,郎君言及,足見同志耳。 」公子乃攜酒具于船首,與十娘鋪氈並坐,傳杯交盞。 飲至半酣,公子執卮對十娘道:「恩卿妙音,六院推首。 某相遇之初,每聞絶調,輒不禁神魂之飛動。 心事多違,彼此鬱鬱,鸞鳴鳳奏,久矣不聞。 今清江明月,深夜無人,肯為我一歌否?」十娘興亦勃發,遂開喉頓嗓,取扇按拍,嗚嗚咽咽,歌出元人施君美《拜月亭》雜劇上「狀元執盞與嬋娟」一曲,名《小桃紅》。 真個: 第18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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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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