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不敢分辨,俯首而行,不覺到廚房下,見施母嚴老安人坐于椅上,分派肉羹。 桂聞肉香,乃左右跳躍良久,蹲足叩首,訴道:「向郎君性急,不能久待,以致老安人慢去,幸勿記懷!有餘肉幸見賜一塊。 」只見嚴老母喚侍婢:「打這畜生開去。 養娘取灶內火叉在手,桂大驚,奔至後園。 看見其妻孫大嫂與二子桂高、桂喬,及少女瓊枝,都聚一處。 細認之,都是犬形,回顧自己,亦化為犬。 乃大駭,不覺垂相,問其妻:“何至于此?」妻答道:「你不記得水月觀音殿上所言乎?‘今生若不能補答,來生誓作犬馬相報。 冥中最重誓語,今負了施君之恩,受此果報,復何說也。 桂抱怨道:“當初桑棗園中掘得藏鍘,我原要還施家債負,都聽了你那不賢之婦,瞞昧入己。 及至他母子遠來相投,我又欲厚贈其行,你又一力阻擋。 今日之苦,都是你作成我的。 其妻也罵道:“男子不聽婦人言。 我是婦人之見,準教你句句依我?」二子上前勸解道:「既往不咎,徒傷和氣耳。 腹中餒甚,覓食要緊。 」 於是夫妻父子相牽,同至後園,繞魚池而走。 見有人糞,明知齷齪,因餓極姑嗅之,氣息亦不惡。 見妻與二兒攢聚先咬,不覺垂涎,試將舌欲,味覺甘美,但恨其少。 忽有童兒來池邊出恭,遂守其傍。 兒去,所遺是干糞,以口咬之,誤墮于池中,意甚可惜,忽聞厄人傳主人之命,于諸犬中選肥壯者烹食。 縛其長兒去,長兒哀叫甚慘。 猛然驚醒,流汗俠背,乃是一夢,身子卻在寓所,天己大明了。 桂遷想起夢中之事,痴獃了半晌:“昔日我負施家,今日尤生負我,一般之理。 只知責人,不知自責,天以此夢做醒我也。 嘆了一口氣,棄刀于河內,急急束裝而歸,要與妻子商議,尋施氏母于報恩。 只恩一夢多奇異,喚醒忘恩負義人。 佳員外自得了這個異夢,心緒如狂,從京師趕回家來,只見門庭冷落,寂無一人,步入中堂,見左邊停有二樞,前設供卓上有兩個牌位,明寫長男桂高,次男桂喬。 心中大驚,莫非眼花麼?雙手拭眼,定睛觀看,叫聲:「苦也苦也!」早驚動了宅裡,奔出三四個丫鬟養娘出來,見了家主便道:「來得好,大娘病重,正望着哩!」急得桂遷魂不附體,一步一跌進房,直到渾家床前。 兩個媳婦和女兒都守在床邊,啼啼哭哭,見了員外不暇施禮,叫公的叫爹的亂做一堆,都道:「快來看視。 桂遷才叫得一聲:“大娘!」只見渾家在枕上忽然倒插雙眼,直視其夫道:「父親如何今日方回?桂遷知譫語,急叫:“大娘甦醒,我在此。 」女兒媳婦都來叫喚,那病者睜目垂淚說:「父親,我是你大兒子桂高,被万俟總管家打死,好苦呵!」桂遷驚問其故,又嗚嗚咽咽的哭道:「往事休題了。 冥王以我家負施氏之恩,父親曾有犬馬之誓,我兄弟兩個同母親于明日往施家投于犬胎。 一產三犬,二雄者我兄弟二人,其雌犬背有肉瘤者,即母親也。 父親因陽壽未終,當在明年八月中亦托生施家做大,以踐前誓。 惟妹子與施還緣分合為夫婦,獨兔此難耳。 」 桂見言與夢合,毛骨驚然,方欲再問,氣已絶了。 舉家哀慟,一面差人治辦後事。 桂員外細叩女兒,二兒致死及母病緣由。 女兒答道:“自爹赴京後,二哥出外嫖賭,日費不貨,私下將田莊陸續寫與万俟總管府中,止收半價。 一月前,病疥擦身死。 大哥不知賣田之情,往東莊取租。 遇万俟府中家人,與他爭競,被他毒打一頓,登時嘔血,抬回數日亦死。 母親向聞爹在京中為人誆騙,終日憂鬱,又見兩位哥哥相繼而亡,痛傷難盡,望爹不歸,鬱成寒熱之症。 三日前疽發於背,遂昏迷不省人事。 遍請醫人看治,俱說難救。 天幸爹回,送了母親之終/桂遷聞言,痛如刀割。 延請僧眾作九晝夜功德拔罪救苦。 家人連日疲倦,遺失火燭,廳房樓房燒做一片白地,三口棺材盡為灰燼,不曾剩一塊板頭。 桂遷與二媳一女僅以身免,叫天號地,喚祖呼宗,哭得眼紅喉啞,昏絶數次。 正是:從前作過享,沒興一齊來。 第14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警示通言》
第14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