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人靜,兩口兒兩把鋤頭,照樹根下竅穴開將下去。 約有三尺深,發起小方磚一塊,磚下磁壇三個,壇口鋪着米,都爛了。 撥開米下邊,都是白物。 原來銀子埋在土中,得了米便不走。 夫妻二人叫聲「慚愧」,四隻手將銀子搬盡,不動那磁壇,依;日蓋磚掩土。 二人回到房中,看那東西,約一千五百金。 桂生算計要將三百兩還施氏所贈之數,餘下的將來營運。 孫大嫂道:「卻使不得!」桂生問道:「為何?」孫大嫂道:’施氏知我赤貧來此,倘問這三百金從何而得?反生疑心。 若知是銀杏樹下掘得的,原是他園中之物,祖上所遺,憑他說三千四千,你那裡分辨?和盤托出,還只嫌少,不惟不見我們好心,反成不美。 ”桂生道:「若依賢妻所見如何?」孫大嫂道:「這十畝田,幾株桑棗,了不得你我終身之事。 幸天賜藏金,何不於他鄉私與置些產業,慢慢地脫身去,自做個財主。 那時報他之德,彼此見好。 」桂生道:「『有智婦人,勝如男子。 』你說的是。 我青遠房親族在會稽地方,向因家貧久不來往。 今攜千金而去,料不慢我。 我在彼處置辦良田美產,每歲往收花利,盤放幾年,怕不做個大大財主?」商量已定。 到來春,推說浙中訪親,私自置下田產,託人收放,每年去算帳一次。 回時舊衣舊裳,不露出有錢的本相。 如此五年,桂生在紹興府會稽縣已做個大家事,住房都買下了,只瞞得施家不知。 忽一日兩家兒女同時出痘,施濟請醫看了自家兒子,就教去看桂家女兒,此時只當親媳婦一般。 大幸痘都好了。 裡中有個李老兒號梅軒者,素在施家來往。 遂邀親鄰酸錢與施公把盞賀喜,桂生亦與席。 施濟義題起親事,李梅軒自請為媒,眾人都玉成其美。 桂生心下也情願,回家與渾家孫大嫂商量。 大嫂道:「自古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施生雖是好人,卻是為仁不富,家事也漸漸消乏不如前了。 我的人家都做在會稽地面,到彼攀個高門,這些田產也有個依靠。 」桂生道:「賢妻說得是,只是他一團美意,將何推托?」大嫂道:「你只推門衰柞薄,攀陪不起就是。 倘若他定要做親,只說兒女年幼,等他長大行聘未遲。 」 古人說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 」當初貧困之日,低門扳高,求之不得;如今掘藏發跡了,反嫌好道歉起來。 只因上岸身安穩,忘卻從前落水時。 施濟是個正直之人,只道他真個謙遜,並不疑有他故。 在蔣光陰,又過了三年:施濟忽遣一疾,醫治不痊,鳴呼哀哉了,殯殮之事不必細說。 桂富五的渾家掉掇丈夫,乘此機會早為脫身這計,乃具只鷄鬥酒,夫婦齊往施家弔奠。 桂生拜奠過了先回,孫大嫂留身向嚴氏道:「拙夫向蒙恩人救拔,朝夕感念,大馬之報尚未少申。 今恩人身故,愚夫婦何敢久占府上之田廬?;寧可轉徙他方,別圖生計。 今日就來告別。 嚴氏道:“嬸嬸何出此言!先夫雖則去世,奴家亦可做主。 孤苦中正要嬸嬸時常伴話,何忍舍我而去?大嫂道:“奴家也捨不得姆姆。 但非親非故,白占寡婦田房,被人議論。 日後郎君長大,少不得要吐還的。 不如早達時務,善始善終,全了恩了人生前一段美意。 」嚴氏苦留不住,各各流淚而別。 桂生摯家搬往會稽居住,恍似開籠放鳥,一去不回。 再說施家,自從施濟存日,好施樂善,翼中已空虛了。 又經這番喪中之費,不免欠下些債負。 那嚴氏又是賢德有餘才幹不足的,守着數歲的孤兒撐持不定,把田產逐漸棄了。 不勾五六年,資財馨盡,不能度日,僮僕俱已逃散。 常言「吉人天相,絶處逢生」。 恰好遇一個人從任所回來,那人姓支名德,從小與施濟同窗讀書,一舉成名,剔歷外任,官至四川路參政。 此時元順帝至正年問,小人用事,朝政日紊。 支德不願為官,致政而歸,聞施濟故後,家日貧落,心甚不忍,特地登門弔唁。 孤于施還出迎,年甫垂暑,進退有禮。 支翁問:「曾聘婦否?」施還答言:「先人薄業已馨,老母甘旨尚缺,何暇及此!」支翁潛然淚下道:「令先公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此天地間有數好人。 天理若下抿,子孫必然昌盛。 某喬在窗誼,因久宦遠方,不能分憂共患,乃令先公之罪人也。 某有愛女一十三歲,與賢侄年頗相宜,欲遣媒的與令堂夫人議姻,萬望先為道達,是必勿拒!」施還拜謝,口稱「不敢」。 第1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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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示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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