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父親在時,是松滋令,家事頗饒,只因帶了宦囊,到京營求陞遷,病死客邸,宦囊一空。 李君痛父淪喪,門戶蕭條,意欲中第才歸,重整門閥。 家中多帶盤纏,拚住京師,不中不休。 自恃才高,道是舉手可得,如拾芥之易。 怎知命運不對,連應過五六舉,只是下第,盤纏多用盡了。 欲待歸去,無有路費;欲待住下,以侯再舉,沒了賃房之資,求容足之地也無。 左難右難,沒個是處。 正在焦急頭上,猛然想道:「仙兄有書,分付道:『有急方開。 』今日已是窮極無聊,此不為急,還要急到那裡去?不免開他頭一封,看是如何?」然是仙書,不可造次。 是夜沐浴齋素,到第二日清旦,焚香一爐,再拜禱告道:「弟子只因窮因,敢開仙兄第一封書,只望明指迷途則個。 」告罷,拆開外封,裡面又有一小封,面上寫着道:「某年月日,以因迫無資用,開第一封。 」李君大驚道:「真神仙也!如何就曉得今日目前光景?且開封的月日俱不差一毫,可見正該開的,內中必有奇處。 」就拆開小封來看,封內另有一紙,寫着不多幾個字:「可青龍寺門前坐。 」看罷,曉得有些奇怪,怎敢不依?只是疑心道:「到那裡去何干?」問問青龍寺遠近,元來離住處有五十鄉里路。 李君只得騎了一頭蹇驢,速速走到寺前,日色已將晚了。 果然依着書中言語,在門檻上獃獃地坐了一回,不見什麼動靜。 天昏黑下來,心裡有些着急,又想了仙書,自家好笑道:「好痴子,這裡坐,可是有得錢來的麼?不相望錢,今夜且沒討宿處了。 怎麼處?」 正遲疑問,只見寺中有人行走響,看看至近,卻是寺中主僧和個行者來夫前門,見了李君問道:「客是何人,坐在此間?」李君道:「驢弱居遠,天色已晚,前去不得,將寄宿于此。 」主僧道:「門外風寒,豈是宿處?且請到院中來。 」李君推托道:「造次不敢驚動。 」主僧再三邀進,只得牽了蹇驢,隨着進來。 主僧見是士人,具饌烹茶,不敢怠慢。 飲間,主僧熟視李君,上上下下估着,看了一回,就轉頭去與行童說一番,笑一番。 李君不解其意,又不好問得。 只見主僧耐了一回,突然問道:「郎君何姓?」李君道:「姓李。 」主僧驚道:「果然姓李!」李君道:「見說賤姓,如此着驚,何故?」主僧道:「松滋李長官是郎君盛旌,相識否?」李君站起身,顰蹙道:「正是某先人也。 」主僧不覺垂淚不已,說道:「老僧與令先翁長官久託故舊,往還不薄。 適見郎君丰仪酷似長官,所以驚疑。 不料果是。 老僧奉求已多日,今日得遇,實為萬幸。 」 李君見說著父親,心下感傷,涕流被面道:「不曉得老師與先人舊識,頃間造次失禮。 然適聞相求弟子已久,不解何故?」主僧道:「長官昔年將錢物到此求官,得疾狼狽,有錢二千貫,寄在老僧常住庫中。 後來一病不起,此錢無處發付。 老僧自是以來,心中常如有重負,不能釋然。 今得郎君到此,完此公案,老僧此生無事矣。 」李君道:「向來但知先人客死,宦囊無跡,不知卻寄在老師這裡。 然此事無個證見,非老師高誼在古人之上,怎肯不昧其事,反加意尋訪?重勞記念,此德難忘。 」主僧道:「老僧世外之人,要錢何用?何況他人之財,豈可沒為己有,自增罪業?老僧只怕受託不終,致負夙債,賂累來生,今幸得了此心事,魂夢皆安。 老僧看郎君行況蕭條,明日但留下文書一紙,做個執照,盡數輦去為旅邸之資,盡可營生,尊翁長官之目也瞑了。 」李君悲喜交集,悲則悲着父親遺念,喜則喜着頓得多錢。 稱謝主僧不盡,又自念仙書之驗如此,真希有事也。 青龍寺主古人徒,受託錢財誼不誣。 貧子衣珠雖故在,若非仙訣可能符。 是晚主僧留住安宿,慇勤相待。 次日盡將原鏹二千貫發出,交明與李君。 李君寫個收領文字,遂僱騾馱載,珍重而別。 第26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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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第2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