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天師到房中對女巫道:「此縣中要我每祈雨,意思虔誠,禮儀豐厚,只好這等了。 滿縣官吏人民,個個仰望着下雨,假若我們做張做勢,造化撞着了下雨便好;倘不遇巧,怎生打發得這些人?」女巫道:「在叫你弄了若干年代把戲,這樣小事就費計較。 明日我每隻把雨期約得遠些,天氣晴得久了,好歹多少下些;有一兩點灑灑便算是我們功德了。 萬一到底不下,只是尋他們事故,左也是他不是,右也是他不是。 弄得他們不耐煩。 我們做個天氣,只是撇着要去,不肯再留,那時只道惱了我們性子,扳留不住。 自家只好忙亂,那個還來議我們的背後不成?」天師道:「有理,有理。 他既十分敬重我們,料不敢拿我們破綻,只是老着臉皮做便了。 」商量已定。 次日,縣令到祠請祈雨。 天師傳命:就于祠前設立小壇停當。 天師同女巫在城隍神前,口裡胡言亂語的說了好些鬼話,一同上壇來。 天師登位,敲動令牌;女巫將着九壞單皮鼓打的廝琅琅價響,燒了好兒道符。 天師站在高處,四下一望,看見東北上微微有些雲氣,思量道:「夏雨北風生,莫不是數日內有雨?落得先說破了,做個人情。 」下壇來對縣令道:「我為你飛符上界請雨,已奉上帝命下了,只要你們至誠,三日後雨當沾足。 」這句說話傳開去,萬民無不踴躍喜歡。 四郊士庶多來團集了,只等下雨。 懸懸望到三日期滿,只見天氣越晴得正路了: 烈日當空,浮雲掃淨。 蝗喃得意,乘熱氣以飛揚;魚鱉潛蹤,在湯池而跛躇。 輕風罕見,直挺挺不動五方旗;點雨無征,苦哀哀只聞一路哭。 縣令同了若干百姓來問天師道:「三日期已滿,怎不見一些影響?」天師道:「災診必非虛生,實由縣令無德,故此上天不應。 我今為你虔誠再告。 」狄縣令見說他無德,自己引罪道:「下官不職,災禍自當,怎忍貽累于百姓!萬望天師曲為周庇,寧使折盡下官福算,換得一場雨澤,救取萬民,不勝感戴。 」天師道:「亢旱必有旱魃,我今為你一面祈求雨澤,一面搜尋旱魃,保你七日之期自然有雨。 」縣令道:「旱魃之說,《詩》,《書》有之,只是如何搜尋?」天師道:「此不過在民間,你不要管我。 」縣令道:「果然搜尋得出,致得雨來,但憑天師行事。 」天師就令女巫到民間各處尋旱魃,但見民間有懷胎十月將足者,便道是旱魃在腹內,要將藥墮下他來。 民間多慌了。 他又自恃是女人,沒一家內室不定進去。 但是有娠孕的多瞞他不過。 富家恐怕出醜,只得將錢財買矚他,所得賄賂無算。 只把一兩家貧婦帶到官來,只說是旱勉之母,將水澆他。 縣令明知無干,敢怒而不敢言,只是盡意奉承他。 到了七日,天色仍復如舊,毫無效驗。 有詩為證: 早魃如何在婦胎?好徒設計詐人財。 雖然不是祈禳法,只合雷聲頭上來。 如此作為,十日有多。 天不湊趣,假如肯輕輕鬆松灑下了幾點,也要算他功勞,滿場賣弄本事,受酬謝去了。 怎當得干陣也不打一個?兩人自覺沒趣,推道是:「此方未該有雨,擔閣在此無用。 」一面收拾,立刻要還本州。 這些愚獃百姓,一發慌了,嚷道:「天師在此尚然不能下雨;若天師去了,這雨再下不成了。 豈非一方百姓該死?」多來苦告縣今,定要扳留。 縣令極是愛百姓的,順着民情,只得去拜告苦留,道:「天師既然肯為萬姓,特地來此,還求至心祈禱,必求個應驗救此一方,如何做個勞而無功去了?」天師被縣令禮求,百姓苦告,無言可答。 自想道:「若不放下個臉來,怎生纏得過?」勃然變色,罵縣令道:「庸瑣官人,不知天道!你做官不才,本方該滅。 天時不肯下雨,留我在此何干?」縣令不敢回言與辨,但稱謝道:「本方有罪,自于于譴,菲敢更煩天師,但特地勞瀆天師到此一番,明日須要治酒奉餞,所以屈留一宿。 」天師方纔和顏道:「明日必不可遲了。 」 縣令別去,自到衙門裡來。 召集衙門中人,對他道:「此輩猾徒,我明知矯誣無益,只因愚民輕信,只道我做官的不肯屈意,以致不能得雨。 而今我奉事之禮,祈懇之誠,已無所不盡,只好這等了。 他不說自己邪妄沒力量,反將惡語詈我。 我忝居人上,今為巫者所辱,豈可復言為官耶!明日我若有所指揮,你等須要一一依我而行,不管有甚好歹是非,我身自當之,你們不可遲疑落後了。 」這個狄縣令一向威嚴,又且德政在人,個個信服。 他的分付那一個不依從的?當日衙門人等,俱各領命而散。 第25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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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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