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失盜的鄉村裡,一夥人各執器械來尋盜跡。 到了塚旁,見滿塚是血,就圍住了,掘將開來。 所殺之人,都在塚內。 落後見了張生是個活人,喊道:「還有個強盜,落在裡頭。 」就把繩捆將起來。 張生道:「我是個舉子,不是賊。 」眾人道:「既不是賊,緣何在此塚內?」張生把昨夜的事,一一說了。 眾人那裡肯信?道:「必是強盜殺人送屍到此,偶墮其內的。 不要聽他胡講!」眾人你住我不住的亂來踢打,張生只叫得苦。 內中有老成的道:「私下不要亂打,且送到縣裡去。 」 一夥人望着縣裡來,正行之間,只見張生的從人驢馬鞍駝盡到。 張生見了,吃驚道:「我昨夜見的是什麼來?如何馬、驢、從奴俱在?」那從人見張生被縛住在人叢中,也驚道:「昨夜在路旁因倦,睡着了。 及到天明不見了郎君,故此尋來。 如何被這些人如此窘辱?」張生把昨夜話對從人說了一遍。 從人道:「我們一覺好睡,從不曾見個甚的,怎麼有如此怪異?」鄉村這夥人道:「可見是一划胡話,明是劫盜。 敢這些人都是一黨。 」並不肯放鬆一些,送到縣裡。 縣裡牛公卻是舊相識,見張生被鄉人綁縛而來,大驚道:「緣何如此?」張生把前話說了。 牛公叫快放了綁,請起來細問昨夜所見。 張生道:「劫盜姓名,小生還記得幾個。 在塚上分散的衣物數目,小生也多聽得明白。 」牛公取筆,請張生一一寫出,按名捕捉,人臓俱獲,沒一個逃得脫的。 乃知張生夜來所見夜叉吃啖趕逐之景,乃是冤魂不散,鬼神幻出此一段怪異,逼那張生伏在塚中,方得默記劫盜姓名,使他逃不得。 此天竟假手張生以擒盜,不是正合著小子所言「眼花錯認,也自有緣故」的話。 而今更有個眼花錯認了,弄出好些冤業因果來,理不清身子的,更為可駭可笑。 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冤業隨身,終須還帳。 這話也是唐時的事。 山東沂州之西,有個宮山,孤拔聳峭,迥出眾峰,周圍三十里,並無人居。 貞元初年,有兩個僧人,到此山中,喜歡這個境界幽僻,正好清修,不惜勤苦,滿山拾取枯樹丫枝,在大樹之間,搭起一間柴棚來。 兩個敷坐在內,精勤禮念,晝夜不掇。 四遠村落聞知,各各喜舍資財佈施,來替他兩個構造屋室,不上旬月之間,立成一個院宇。 兩僧大加慤勵,遠近皆來欽仰,一應齋供,多自日逐有人來給與。 兩僧各處一廊,在佛前共設咒願:誓不下山,只在院中持誦,必祈修成無上菩提正果。 正是: 白日禪關閒閉,落霞流水長天。 溪上丹楓自落,山僧自是高眠。 又: 檐外晴絲揚網,溪邊春水浮花。 塵世無心有利,山中有分煙霞。 如此苦行,已經二十餘年。 元和年間,冬夜月明,兩僧各在廊中,朗聲唄唱。 于時空山虛靜,聞山下隱隱有慟哭之聲,來得漸近,須臾已到院門。 東廊僧在靜中聽罷,忽然動了一念道:「如此深山寂寞,多年不出不知山下光景如何?聽此哀聲,令人淒慘感傷。 」只見哭聲方止,一個人在院門邊牆上撲的跳下地來,望着西廊便走。 東廊僧遙見他身軀絶大,形狀怪異,吃驚不小,不慎聲張。 懷着鬼胎,且默觀動靜。 自此人入西廊之後,那西廊僧唱之聲,截然住了。 但聽得劈劈撲撲,如兩下力爭之狀。 過一回,又聽得狺訝咀嚼,啖噬啜吒,其聲甚厲。 東廊僧慌了道:「院中無人,吃完了他,上不得到我。 不如預先走了罷。 」忙忙開了院門,惶駭奔突。 久不出山,連路徑都不認得了。 顛顛仆仆,氣力殆盡。 回頭看一看後面,只見其人跟踉蹌蹌,大踏步趕將來,一發慌極了,亂跑亂跳。 忽逢一小溪水,褰衣渡畢。 追者已到溪邊,卻不過溪來,只在隔水嚷道:「若不阻水,當並啖之。 」東廓僧且懼且行,也不知走到那裡去的是,只信着腳步走罷了。 第24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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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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