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才見他如此說,只得收了。 開來一看,吃了一驚,元來這銀子上鑿着「周奉記」。 周秀才道:「可不原是我家的?」陳德甫道:「怎生是你家的?」周秀才道:「我祖公叫做周奉,是他鑿字記下的。 先生你看那字便明白。 」陳德甫接過手,看了道:「是倒是了,既是你家的,如何卻在賈家?」周秀才道:「學生二十年前,帶了家小上朝取應去,把家裡祖上之物,藏埋在地下。 已後歸來,盡數都不見了,以致赤貧,賣了兒子。 」陳德甫道:「賈老員外原系窮鬼,與人脫土坯的。 以後忽然暴富起來,想是你家原物,被他挖着了,所以如此。 他不生兒女,就過繼着你家兒子,承領了這傢俬。 物歸舊主,豈非天意!怪道他平日一文不使,兩文不用,不捨得浪費一些,元來不是他的東西,只當在此替你家看守罷了。 」周秀才夫妻感嘆不已,長壽也自驚異。 周秀才就在匣中取出兩錠銀子,送與陳德甫,答他昔年兩貫之費。 陳德甫推辭了兩番,只得受了。 周秀才又唸著店小二三杯酒,就在對門叫他過來,也賞了他一錠。 那店小二因是小事,也忘記多時了。 誰知出於不意,得此重賞,歡天喜地去了。 長壽就接了父母到家去住。 周秀才把適纔匣中所剩的,交還兒子,叫他明日把來散與那貧難無倚的,須唸著貧時二十年中苦楚。 又叫兒子照依祖公公時節,蓋所佛堂,夫妻兩個在內雙修。 賈長壽仍舊復了周姓。 賈仁空做了二十年財主,只落得一文不使,仍舊與他沒帳。 可見物有定主如此,世間人枉使壞了心機。 有口號四句為證: 想為人稟命生於世,但做事不可瞞天地。 貧與富一定不可移,笑愚民枉使欺心計。 卷36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 詩云: 參成世界總遊魂,錯認訛聞各有因。 最是天公施巧處,眼花歷亂使人渾。 話說天下的事,惟有天意最深,天機最巧。 人居世間,總被他顛顛倒倒。 就是那空幻不實境界,偶然人一個眼花錯認了,明白是無端的,後邊照應將來,自有一段緣故在內,真是人所不測。 唐朝牛僧孺任伊闕縣尉時,有東洛客張生應進士舉,攜文往謁。 至中路遇暴雨雷雹,日已昏黑,去店尚遠,傍着一株大樹下且歇。 少頃雨定,月色微明,就解鞍放馬,與僮仆宿于路側。 因倦已甚,一齊昏睡。 良久,張生朦朧覺來,見一物長數丈,形如夜叉,正在那裡吃那匹馬。 張生驚得魂不咐體,不敢則聲,伏在草中。 只見把馬吃完了,又取那頭驢去咽啤咽啤的吃了。 將次吃完,就把手去扯他從奴一人過來,提着兩足扯裂開來。 張生見吃動了人,怎不心慌?只得硬掙起來,狼狽逃命。 那件怪物隨後趕來,叫呼罵詈。 張生只是亂跑,不敢回頭。 約勾跑了一里來路,漸漸不聽得後面聲響。 往前走去,遇見一個大家,家邊立首一個女人。 張生慌忙之中,也不管是什麼人,連呼:「救命!」女人問道:「為著何事?」張生把適纔的事說了。 女人道:「此間是個古塚,內中空無一物,後有一孔,郎君可避在裡頭,不然,性命難存。 」說罷,女子也不知那裡去了。 張生就尋塚孔,投身而入。 塚內甚深,靜聽外邊,已不見甚麼聲響。 自道避在此,料無事了。 須臾望去家外,月色轉明,忽聞塚上有人說話響。 張生又懼怕起來,伏在塚內不動。 只見塚外推將一物進孔中來,張生只聞得血腥氣。 黑中看去,月光照着明白,乃是一個死人,頭已斷了。 正在驚駭,又見推一個進來,連推了三四個才住,多是一般的死人。 己後沒得推進來了,就聞得塚上人嘈雜道:「金銀若干,錢物若干,衣服若干。 」張生方纔曉得是一班強盜了,不敢吐氣,伏着聽他。 只見那為頭的道:「某件與某人,某件與某人。 」連唱十來人的姓名。 又有嫌多嫌少,道分得不均勻相爭論的。 半日方散去。 張生曉得外邊無人了,對了許多死屍,好不懼怕!欲要出來,又被死屍塞住孔口,轉動不得。 沒奈何只得蹲在裡面,等天明了再處。 靜想方纔所聽唱的姓名,忘失了些,還記得五六個,把來念的熟了,看看天亮起來。 第24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初刻拍案驚奇》
第2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