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善友雖是平日不象意他的,而今自念兩兒皆死,媽媽亦亡,單單剩得老身,怎由得不苦痛哀切?自道:「不知作了什麼罪業,今朝如此果報得沒下稍!」一頭憤恨,一頭想道:「我這兩個業種,是東嶽求來的,不爭被你閻君勾去了。 東嶽敢不知道?我如今到東嶽大帝面前,告苦一番。 大帝有靈,勾將閻神來,或者還了我個把兒子,也不見得。 」也是他苦痛無聊,痴心想到此,果然到東嶽跟前哭訴道:「老漢張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兩個孩兒和媽媽,也不曾做甚麼罪過,卻被閻神勾將去,單剩得老夫。 只望神明將閻神追來,與老漢折證一個明白。 若果然該受這業報,老漢死也得瞑目。 」訴罷,哭倒在地,一陣昏沉暈了去。 朦朧之間,見個鬼使來對他道:「閻君有勾。 」張善友道:「我正要見閻君,問他去。 」隨了鬼使竟到閻君面前。 閻君道:「張善友,你如何在東嶽告我?」張善友道:「只為我媽媽和兩個孩兒,不曾犯下甚麼罪過,一時都勾了去。 有此苦痛,故此哀告大帝做主。 」閻王道:「你要見你兩個孩兒麼?」張善友道:「怎不要見?」閻王命鬼使:「召將來!」只見乞僧,福僧兩個齊到。 張善友喜之不勝,先對乞僧道:「大哥,我與你家去來!」乞僧道:「我不是你什麼大哥,我當初是趙廷玉,不合偷了你家五十多兩銀子,如今加上幾百倍利錢,還了你家。 俺和你不親了。 」張善友見大的如此說了,只得對福僧說:「既如此,二哥隨我家去了也罷。 」福僧道:「我不是你家甚麼二哥,我前生是五台山和尚。 你少了我的,如今也加百倍還得我夠了,與你沒相幹了。 」張善友吃了一驚道:「如何我少五台山和尚的?怎生得媽媽來一問便好?」閻王已知其意,說道:「張善友,你要見渾家不難。 」叫鬼卒:「與我開了酆都城,拿出張善友妻李氏來!」鬼卒應聲去了。 只見押了李氏,披枷帶鎖到殿前來,張善友道:「媽媽,你為何事,如此受罪?」李氏哭道:「我生前不合混賴了五台山和尚百兩銀子,死後叫我歷遍十八層地獄,我好苦也!」張善友道:「那銀子我只道還他去了,怎知賴了他的?這是自作自受!」李氏道:「你怎生救我?」扯着張善友大哭,閻王震怒,拍案大喝。 張善友不覺驚醒,乃是睡倒在神案前,做的夢,明明白白,才省悟多是宿世的冤家債主。 住了悲哭,出家修行去了。 方通道暗室虧心,難逃他神目如電。 今日個顯報無私,怎倒把閻君埋怨? 在下為何先說此一段因果,只因有個貧人,把富人的銀子借了去,替他看守了幾多年,一錢不破。 後來不知不覺,雙手交還了本主。 這事更奇,聽在下表白一遍。 宋時汀梁曹州曹南村周家莊上有個秀才,姓周名榮祖,字伯成,渾家張氏。 那周家先世,廣有家財,祖公公周奉,敬重釋門,起蓋一所佛院。 每日看經唸佛,到他父親手裡,一心只做人家。 為因修理宅舍,不捨得另辦木石磚瓦,就將那所佛院盡拆毀來用了。 比及宅舍功完,得病不起。 人皆道是不信佛之報。 父親既死,傢俬裡外,通是榮祖一個掌把。 那榮祖學成滿腹文章,要上朝應舉。 他與張氏生得一子,尚在溺褓,乳名叫做長壽。 只因妻嬌子幼,不捨得拋撇,商量三口兒同去。 他把祖上遺下那些金銀成錠的做一窖兒埋在後面牆下。 怕路上不好攜帶,只把零碎的細軟的,帶些隨身。 房廓屋舍,着個當直的看守,他自去了。 話分兩頭。 曹州有一個窮漢,叫做賈仁,真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 又不會做什麼營生,則是與人家挑土築牆,和泥托坯,擔水運柴,做坌工生活度日。 晚間在破窯中安身。 外人見他十分過的艱難,都喚他做窮賈兒。 卻是這個人稟性古怪拗彆,常道:「總是一般的人,別人那等富貴奢華,偏我這般窮苦!」心中恨毒。 有詩為證: 又無房舍又無田,每日城南窯內眠。 一般帶眼安眉漢,何事囊中偏沒錢? 第23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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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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