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遇著荒歉之歲,六料不收,上司發下明文,着居民分房減口,往他鄉外府趁熟。 天祥與兄弟商議,便要遠行。 天瑞道:「哥哥年老,不可他出。 待兄弟帶領妻兒去走一遭。 」天祥依言,便請將李社長來,對他說道:「親家在此:只因年歲凶歉,難以度日。 上司旨意着居民減口,往他鄉趁熟。 如今我兄弟三口兒,擇日遠行。 我家自來不曾分另,意欲寫下兩紙合同文書,把應有的莊田物件,房廊屋舍,都寫在這文書上。 我每各收留下一紙,兄弟一二年回來便罷,若兄弟十年五年不來,其間萬一有些好歹,這紙文書便是個老大的證見。 特請親家到來,做個見人,與我每畫個字兒。 」李社長應承道:「當得,當得。 」天祥便取出兩張素紙,舉筆寫道: 東京西關義定坊住人劉天祥,弟劉天瑞,幼侄安住,只為六料不收,奉上司文書分房減口,各處趁熟。 弟天瑞挈妻帶子,他鄉趁熟。 一應傢俬房產,不曾分另。 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收一紙為照。 年月日。 立文書人劉天祥。 親弟劉天瑞。 見人李社長。 當下各人畫個花押,兄弟二人,每人收了一紙,管待了李社長自別去了。 天瑞揀個吉日,收拾行李,辭別兄嫂而行。 弟兄兩個,皆各流淚。 惟有楊氏巴不得他三口出門,甚是得意。 有一隻《仙呂賞花時》,單道着這事: 兩紙合同各自收,一日分離無限憂。 辭故里,往他州,只為這黃苗不救,可兀的心去意難留。 且說天瑞帶了妻子,一路餐風宿水,無非是逢橋下馬,過渡登舟。 不則一日,到了山西潞州高平縣下馬村。 那邊正是豐稔年時,諸般買賣好做,就租個富戶人家的房子住下了。 那個富戶張員外,雙名秉彞,渾家郭氏。 夫妻兩口,為人疏財仗義,好善樂施。 廣有田莊地宅,只是寸男尺女並無,以此心中不滿。 見了劉家夫妻,為人和氣,十分相得。 那劉安住年方三歲,張員外見他生得眉清目秀,乖覺聰明,滿心歡喜。 與渾家商議,要過繼他做個螟蛉之子。 郭氏心裡也正要如此。 便央人與天瑞和張氏說道:「張員外看見你家小官人,十二分得意,有心要把他做個過房兒子,通家往來。 未知二位意下何如?」天瑞和張氏見富家要過繼他的兒子,有甚不象意處?便回答道:「只恐貧寒,不敢仰攀。 若蒙員外如此美情,我夫妻兩口住在這裡,可也增好些光彩哩。 」那人便將此話回覆了張員外。 張員外夫妻甚是快話,便揀個吉日,過繼劉安住來,就叫他做張安住。 那張氏與員外,為是同姓,又拜他做了哥哥。 自此與天瑞認為郎舅,往來交厚,房錢衣食,都不要他出了。 彼此將及半年,誰想歡喜未來,煩惱又到,劉家夫妻二口,各各染了疫症,一臥不起。 正是: 濃霜偏打無根草,禍來只奔福輕人。 張員外見他夫妻病了,視同骨肉,延醫調理,只是有增無減。 不上數日,張氏先自死了。 天瑞大哭一場,又得張員外買棺殯殮。 過了兒日,天瑞看看病重,自知不痊,便央人請將張員外來,對他說道:「大恩人在上,小生有句心腹話兒,敢說得麼?」員外道:「姐夫,我與你義同骨肉,有甚分付,都在不才身上。 決然不負所托,但說何妨。 」天瑞道:「小生嫡親的兄弟兩口,當日離家時節,哥哥立了兩紙合同文書。 哥哥收一紙,小生收一紙。 怕有些好歹,以此為證。 今日多蒙大恩人另眼相看,誰知命蹇時乖,果然做了他鄉之鬼。 安住孩兒幼小無知,既承大恩人過繼,只望大恩人廣修陰德,將孩兒撫養成人長大。 把這紙合同文書,分付與他,將我夫妻倆把骨殖埋入祖墳。 小生今生不能補報,來生來世情願做驢做馬,報答大恩。 是必休迷了孩兒的本姓。 」說罷,淚如雨下。 張員外也自下淚,滿口應承,又將好言安慰他。 天瑞就取出文書,與張員外收了。 捱至晚間,瞑目而死。 張員外又備棺木衣衾,盛殮已畢,將他夫妻兩口棺木權埋在祖塋之側。 第2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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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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