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幼謙京中回來得,又是一年。 聞得羅惜惜已受了辛家之聘,不見惜惜有甚麼推托不肯的事。 幼謙大恨道:「他父母是怪不得,難道惜惜就如此順從,並無說話?」一氣一個死。 提起筆來,做詞一首。 詞名《長相思》,云: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 如今墨尚新。 過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錢變作銀。 如何忘卻人?寫畢了,放在袖中,急急走到楊老媽家裡來。 楊老媽接進了,問道:「官人有何事見過?」幼謙道:「媽媽曉得羅家小娘子已許了人家麼?」楊老媽道:「也見說,卻不是我做媒的。 好個小娘子,好生注意官人,可惜錯過了。 」幼謙道:「我不怪他父母,到怪那小娘子,如何憑父母許別人,不則一聲?」楊老媽道:「叫他女孩兒家,怎好說得?他必定有個生意,不要錯怪了人!」幼謙道:「為此要媽媽去通他一聲,我有首小詞,問他口氣的,煩媽媽與我帶一帶去。 」袖中摸出詞來,並越州大守所送贐禮一兩,轉送與楊老媽做腳步錢。 楊老媽見了銀子,如蒼蠅見血,有甚麼不肯做?欣然領命去了。 把賣花為由,竟到羅家,走進惜惜房中來。 惜惜接着,問道:「一向不見媽媽來走走。 」楊老媽道:「一向無事,不敢上門。 今張官人回來了,有話轉達,故此走來。 」惜惜見說幼謙回了,道:「我正叫蜚英打聽,不知他已回來。 」楊老媽道:「他見說小娘子許了辛家,好生不快活。 有封書托我送來小娘子看。 」袖中摸出書來,遞與惜惜。 惜惜嘆口氣接了,拆開從頭至尾一看,卻是一首詞。 落下淚來道:「他錯怪了我也!」楊老媽道:「老身不識字,書上不知怎他說?」惜惜道:「他道我忘了他,豈知受聘,多是我爹媽的意思,怎由得我來?」楊老媽道:「小娘子,你而今怎麼發付他?」惜惜道:「媽媽,你肯替張郎遞信,必定受張郎之托,我有句真心話對你說,不妨麼?」老媽道:「去年受了小娘子尊賜,至今絲毫不曾出得力,又且張官人相托,隨你分付,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盡着老性命,做得的,只管做去,決不敢泄漏半句話的!」惜惜道:「多感媽媽盛心!先要你去對張郎說明我的心事,我只為未曾面會得張郎,所以含忍至今。 若得張郎當面一會,我就情願同張郎死在一處,決不嫁與別人,偷生在世間的。 」老媽道:「你心事我好替你說得,只是要會他,卻不能勾,你家院宇深密,張官人又不會飛,我衣袖裡又袋他不下,如何弄得他來相會?」惜惜道:「我有一計,盡可使張郎來得。 只求媽媽周全,十分穩便。 」老媽道:「老身方纔說過了,但憑使喚,只要早定妙計,老身無不盡心。 」惜惜道:「奴家臥房,在這閣兒上,是我家中落末一層,與前面隔絶。 閣下有一門,通後邊一個小圃。 圃周圍有短牆,牆外便是荒地,通着外邊的了。 牆內有四五株大山茶花樹,可以上得牆去的。 煩媽媽相約張郎在牆外等,到夜來,我叫丫頭打從樹枝上登牆,將個竹梯掛在牆外來,張郎從梯子上牆,也從山茶樹上下地,可以往到我房中閣上了。 媽媽可憐我兩人情重如山,替奴家備細傳與張郎則個。 」走到房裡,摸出一錠銀子來,約有四五兩重,望楊老媽袖中就塞,道:「與媽媽將就買些點心吃。 」楊老媽假意道:「未有功勞,怎麼當這樣重賞?只一件,若是不受,又恐怕小娘子反要疑心我未是一路,只得斗膽收了。 」謝別了惜惜出來,一五一十,走來對張幼謙說了。 幼謙得了這個消息,巴不得立時間天黑將下來。 張、羅兩家相去原不甚遠,幼謙日間先去把牆外路數看看,望進牆去,果然四五株山茶花樹透出牆外來。 幼謙認定了,晚上只在這牆邊等侯。 等了多時,並不見牆裡有些些聲響,不要說甚麼竹梯不竹梯。 等到後半夜,街鼓將動,方纔悶悶回來了。 到第二晚,第三晚,又復如此。 白白守了三個深夜,並無動靜。 想道:「難道耍我不成?還是相約裡頭,有甚麼說話參差了?不然或是女孩兒家貪睡,忘記了。 不知我外邊人守侯之苦,不免再央楊老媽去問個明白。 」又題一首詩于紙,云: 山茶花樹隔東風,何啻雲山萬萬重。 銷金帳暖貪春夢,人在月明風露中。 第18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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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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