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話文,就是唐僖宗朝江陵有一個人,叫做郭七郎。 父親在日,做江湘大商,七郎長隨着船上去走的。 父親死過,是他當家了,真個是家資巨萬,產業廣延,有鴉飛不過的田宅,賊扛不動的金銀山,乃楚城富民之首。 江、淮、河朔的賈客,多是領他重本,貿易往來。 卻是這些富人惟有一項,不平心是他本等:大等秤進,小等秤出。 自家的,歹爭做好;別人的,好爭做歹。 這些領他本錢的賈客,沒有一個不受盡他累的。 各各吞聲忍氣,只得受他。 你道為何?只為本錢是他的,那江湖上走的人,拚得陪些辛苦在裡頭,隨你盡着欺心真帳,還只是仗他資本營運,畢竟有些便宜處。 若一下衝撞了他,收拾了本錢去,就沒得蛇弄了。 故此隨你克剝,只是行得去的。 本錢越弄越大,所以富的人只管富了。 那時有一個極大商客,先前領了他幾萬銀子,到京都做生意,去了幾年,久無音信。 直到乾符初年,郭七郎在家想著這注本錢沒着落,他是大商,料無所失。 可惜沒個人往京去一討。 又想一想道:「聞得京都繁華去處,花柳之鄉,不若藉此事由,往彼一遊。 一來可以索債,二來買笑追歡,三來覷個方便,覓個前程,也是終身受用。 」真計已定。 七郎有一個老母。 一弟一妹在家,奴婢下人無數。 只是未曾娶得妻子,當時分付弟妹承奉母親,着一個都管看家,餘人各守職業做生理。 自己卻帶幾個慣走長路會事的家人在身邊,一面到京都來。 七郎從小在江湖邊生長,賈客船上往來,自己也會撐得篙,搖得櫓,手腳快便,把些饑餐渴飲之路,不在心上,不則一口到了。 元來那個大商,姓張名全,混名張多寶,在京都開幾處解典庫,又有幾所縑緞鋪,專一放官吏債,打大頭腦的。 至于居間說事,賣官鬻爵,只要他一口擔當,事無不成。 也有叫他做「張多保」的,只為凡事都是他保得過,所以如此稱呼。 滿京人無不認得他的。 郭七郎到京,一問便着。 他見七郎到了,是個江湘債主,起初進京時節,多虧他的幾萬本錢做樁,才做得開,成得這個大氣概。 一見了歡然相接,敘了寒溫,便擺起酒來。 把轎去教坊裡,請了幾個有名的行院前來陪侍,賓主盡歡。 酒散後,就留一個絶頂的妓者,叫做王賽兒,相伴了七郎,在一個書房裡宿了。 富人待富人,那房舍精緻,帳帳華侈,自不必說。 次日起來,張多保不待七郎開口,把從前連本連利一真,約該有十來萬了,就如數搬將出來,一手交兌。 口裡道:「只因京都多事,脫身不得,亦且挈了重資,江湖上難走:又不可輕另託人,所以遲了幾年。 今得七郎自身到此,交明了此一宗,實為兩便。 」七郎見他如此爽利,心下喜歡,便道:「在下初入京師,未有下處。 雖承還清本利,卻未有安頓之所,有煩兄長替在下尋個寓舍何如?」張多保道:「舍不空房盡多,閒時還要招客,何況兄長通家,怎到別處作寓?只須在舍不安歇。 待要啟行時,在下周置動身,管取安心無慮。 」七郎大喜,就在張家間壁一所人客房住了。 當日取出十兩銀子送與王賽兒,做昨日纏頭之費。 夜間七郎擺還席,就央他陪酒。 張多保不肯要他破鈔,自己也取十兩銀子來送,叫還了七郎銀子。 七郎那裡肯!推來推去,大家都不肯收進去,只便宜了這王賽兒,落得兩家都收了,兩人方纔快活。 是夜賓主兩個,與同王賽兒行令作樂飲酒,愈加熟分有趣,吃得酩酊而散。 王賽兒本是個有名的上廳行首,又見七郎有的是銀子,放出十分擒拿的手段來。 七郎一連兩宵,已此着了迷魂湯,自此同行同坐,時刻不離左右,竟不放賽兒到家裡去了。 賽兒又時常接了家裡的妹妹,輪遞來陪酒插趣。 七郎賞賜無算,那鴇兒又有做生日、打差買物事、替還債許多科分出來。 七郎揮金如土,並無吝惜。 才是行徑如此,便有幫閒鑽懶一班兒人,出來誘他去跳槽。 大凡富家浪子心性最是不常,搭着便生根的,見了一處,就熱一處。 王賽兒之外,又有陳嬌、黎玉、張小小、鄭翩翩,幾處往來,都一般的撒漫使錢。 那伙閒漢,又領了好些王孫貴戚好賭博的,牽來局賭。 做圈做套,贏少輸多,不知騙去了多少銀子。 第14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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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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