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絶早,只見一個人鬥蓬眼腫,走到坑中來,見有人在裡頭。 看一看壁間,吃了一驚道:「東西已不見了,如何回去得?」將頭去坑牆上亂撞。 興兒慌忙止他道:「不要性急!有甚話,且與我說個明白。 」那個人道:「主人托俺將着銀子到京中做事,昨日偶因登廁,尋個竹釘,掛在壁上。 已後登廁已完,竟自去了,忘記取了包裹。 而今主人的事,既做不得,銀子又無了,怎好白手回去見他?要這性命做甚?」興兒道:「老兄不必着忙,銀子是小弟拾得在此,自當奉壁。 」那個人聽見了,笑還顏開道:「小哥若肯見還,當以一半奉謝。 」興兒道:「若要謝時,我昨夜連包拿了去不得?何苦在坑版上忍了臭氣睡這一夜!不要昧了我的心。 」把包裹一掩,竟還了他。 那個人見是個小廝,又且說話的確,做事慷慨,便問他道:「小哥高姓?」興兒道:「我姓鄭。 」那個人道:「俺的主人,也姓鄭,河間府人,是個世襲指揮。 只因進京來討職事做,叫俺拿銀子來使用。 不知是昨日失了,今日卻得小哥還俺。 俺明目做事停當了,同小哥去見俺家主,說小哥這等好意,必然有個好處。 」兩個歡歡喜喜,同到一個飯店中,殷慇勤勤,買酒請他,問他本身來歷。 他把投靠王家,因相被逐,一身無歸,上項苦情,各細述了一遍。 那個人道:「小哥,患難之中,見財不取,一發難得。 而今不必別尋道路,只在我下處同住了,待我幹成了這事,帶小哥到河間府罷了。 」興兒就問那個人姓名。 那個人道:「俺姓張,在鄭家做都管,人只叫我做張都管。 不要說俺家主人,就是俺自家,也盤纏得小哥一兩個月起的。 」興兒正無投奔,聽見如此說,也自喜歡。 從此只在飯店中安歇,與張都管看守行李,張都管自去兵部做事。 有銀子得用了,自然無不停當,取鄭指揮做了巡撫標下旗鼓官。 張都管欣然走到下處,對興兒道:「承小哥厚德,主人已得了職事。 這分明是小哥作成的。 俺與你只索同到家去報喜罷了,不必在此停留。 」即忙收拾行李,僱了兩個牲口,做一路回來。 到了家門口,張都管留興兒在外邊住了,先進去報與家主鄭指揮。 鄭指揮見有了衙門,不勝之喜,對張都管道:「這事全虧你能幹得來。 」張都管說道:「這事全非小人之能,一來主人福蔭,二來遇個恩星,得有今日。 若非那個恩星,不要說主人官職,連小人性命也不能勾回來見主人了。 」鄭指揮道:「是何恩星?」張都管把登廁失了銀子,遇著興兒廁版上守了一夜,原封還他,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鄭指揮大驚道:「天下有這樣義氣的人!而今這人在那裡?」張都管道:「小人不敢忘他之恩,邀他同到此間拜見主人,見在外面。 」鄭指揮道:「正該如此,快請進來。 」 張都管走出門外,叫了興兒一同進去見鄭指揮。 興兒是做小廝過的,見了官人,不免磕個頭下去。 鄭指揮自家也跪將下去,扶住了,說道:「你是俺恩人,如何行此禮!」興兒站將起來,鄭指揮仔細看了一看道:「此非下賬之相,況且氣量寬洪,立心忠厚,他日必有好處。 」討坐來與他坐了。 興兒那裡肯坐?推遜了一回,只得依命坐了。 指揮問道:「足下何姓?」興兒道:「小人姓鄭。 」指揮道:「忝為同姓,一發妙了。 老夫年已望六,尚無子嗣,今遇大恩,無可相報。 不是老夫要討便宜,情願認義足下做個養子,恩禮相待,上報萬一。 不知足下心不如何?」興兒道:「小人是執鞭墜鐙之人,怎敢當此?」鄭指揮道:「不如此說,足下高誼,實在古人之上。 今欲酬以金帛,足下既輕財重義,豈有重資不取,反受薄物之理?若便恝然無關,視老夫為何等負義之徒?幸叨同姓,實是天緣,只恐有屈了足下,於心不安。 足下何反見外如此?」指揮執意既堅,張都管又在旁邊一力攛掇,興兒只得應承。 當下拜了四拜,認義了。 此後,內外人多叫他是鄭大舍人,名字叫做鄭興邦,連張都管也讓他做小家主了。 那舍人北邊出身,從小曉得些弓馬;今在指揮家,帶了同往薊州任所,廣有了得的教師,日日教習,一發熟嫻,指揮愈加喜歡;況且做人和氣,又凡事老成謹慎,合家之人,無不相投。 指揮已把他名字報去,做了個應襲舍人。 那指揮在巡撫標下,甚得巡撫之心。 年終累薦,調入京營,做了游擊將軍,連家眷進京,鄭舍人也同往。 到了京中,騎在高頭駿馬上,看見街道,想起舊日之事,不覺淒然淚下。 有詩為證: 昔年在此拾遺金,襤褸身軀乞丐心。 怒馬鮮衣今日過,淚痕還似舊時深。 第1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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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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