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這伙裡的人,更有花言巧語,如此說話說他不倒的。 卻是為何?他們道:「神仙必須度世,妙法不可自私。 必竟有一種具得仙骨,結得仙緣的,方可共煉共修,內丹成,外丹亦成。 」有這許多好說話。 這些說話,何曾不是正理?就是煉丹,何曾不是仙法?卻是當初仙人留此一種丹砂化黃金之法,只為要廣濟世間的人。 尚且純陽呂祖慮他五百年後復還原質,誤了後人,原不曾說道與你置田買產,蓄妻養子,幫做人家的。 只如杜子春遇仙,在雲台觀煉藥將成,尋他去做「外護」,只為一點愛根不斷,累他丹鼎飛敗。 如今這些貪人,擁着嬌妻美妾,求田問舍,損人肥己,掂斤播兩,何等肚腸!尋着一夥酒肉道人,指望煉成了丹,要受用一世,遺之子孫,豈不痴了?只叫他把「內丹成,外丹亦成」這兩句想一想,難道是掉起內養工夫,單單弄那銀子的?只這點念頭,也就萬萬無有煉得丹成的事了。 看官,你道小子說到此際,隨你愚人,也該醒悟這件事沒影響,做不得的。 卻是這件事,偏是天下一等聰明的,要落在圈套裡,不知何故! 今小子說一個松江富翁,姓潘,是個國子監監生。 胸中廣博,極有口才,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卻有一件癖性,酷信丹術。 俗語道:「物聚于所好。 」果然有了此好,方士源源而來。 零零星星,也弄掉了好些銀子,受過了好些丹客的騙。 他只是一心不悔,只說:「無緣遇不着好的,從古有這家法術,豈有做不來的事?畢竟有一日弄成了,前邊些小所失,何足為念?」把這事越好得緊了。 這些丹客,我傳與你,你傳與我,遠近盡聞其名。 左右是一夥的人,推班出色,沒一個不思量騙他的。 一日秋間,來到杭州西湖上游賞,賃一個下處住着。 只見隔壁園亭上歇着一個遠來客人,帶著家眷,也來遊湖。 行李甚多,仆從齊整。 那女眷且是生得美貌,打聽來是這客人的愛妻。 日日僱了天字一號的大湖船,擺了盛酒,吹彈歌唱俱備。 攜了此妾下湖,淺斟低唱,觥籌交舉。 滿桌擺設酒器,多是些金銀異巧式樣,層見迭出。 晚上歸寓,燈火輝煌,賞賜無算。 潘富翁在隔壁寓所,看得獃了。 想道:「我家裡也算是富的,怎能夠到得他這等揮霍受用?此必是個陶朱、猗頓之流,第一等富家了。 」心裡艷慕,漸漸教人通問,與他往來相拜。 通了姓名,各道相慕之意。 富翁乘間問道:「吾丈如此富厚,非人所及。 」那客人謙讓道:「何足掛齒!」富翁道:「日日如此用度,除非家中有金銀高北斗,才能象意;不然,也有盡時。 」客人道:「金銀高北斗,若只是用去,要盡也不難。 須有個用不盡的法兒。 」富翁見說,就有些着意了,問道:「如何是用不盡的法?」客人道:「造次之間,不好就說得。 」富翁道:「畢竟要請教。 」客人道:「說來吾丈未必解,也未必信。 」富翁見說得蹺蹊,一發慇勤求懇,必要見教。 客人屏去左右從人,附耳道:「吾有『九還丹』,可以點鉛汞為黃金。 只要煉得丹成,黃金與瓦礫同耳,何足貴哉?」富翁見說是丹術,一發投其所好,欣然道:「原來吾丈精於丹道,學生於此道最為心契,求之不得。 若吾丈果有此術,學生情願傾家受教。 客人道:“豈可輕易傳得?小小試看,以取一笑則可。 」便教小童熾起爐炭,將幾兩鉛汞熔化起來。 身邊腰袋裏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來都是些藥末,就把小指甲挑起一些來,彈在罐裡,傾將出來,連那鉛汞不見了,都是雪花也似的好銀。 看官,你道藥末可以變化得銅鉛做銀,卻不是真法了?元來這叫得「縮銀之法」,他先將銀子用藥煉過,專取其精,每一兩直縮做一分少些。 今和鉛汞在火中一燒,鉛汞化為青氣去了,遺下糟粕之質,見了銀精,盡化為銀。 不知原是銀子的原份量,不曾多了一些。 丹客專以此術哄人,人便死心塌地信他,道是真了。 第11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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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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