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陳祿是陳秀才極得用的人,為人忠直,陳秀才每事必與他商議。 當時對他說道:「我受那衛家狗奴的氣,無處出豁,他又不肯出屋還我,怎得個計較擺佈他便好?」陳祿道:「便是官人也是富貴過來的人,又不是小家子,如何受這些狗蠻的氣!我們看不過,常想與他性命相搏,替官人泄恨。 」陳秀才道:「我而今有計在此,你須依着我,如此如此而行,自有重賞。 」陳祿不勝之喜,道:「好計!好計!」唯唯從命,依計而行。 當夜各自散了。 次日,陳祿穿了一身寬敞衣服,央了平日與主人家往來得好的陸三官做了媒人,引他望對湖去投靠衛朝奉。 衛朝奉見他人物整齊,說話俗俐,收納了,撥一間房與他歇落。 叫他穿房入戶使用,且是勤謹得用。 過了月餘,忽一日,衛朝奉早起尋陳祿叫他買柴,卻見房門開着,看時不見在裡面。 到各處尋了一會,則不見他。 又着人四處找尋,多回說不見。 衛朝奉也不曾費了什麼本錢在他身上,也不甚要緊。 正要尋原媒來問他,只見陳秀才家三五個僕人到衛家說道:「我家一月前,逃走了一個人,叫做陳祿,聞得陸三官領來投靠你家。 快叫他出來隨我們去,不要藏匿過了。 我家主見告着狀哩!」衛朝奉道:「便是一月前一個人投靠我,也不曉得是你家的人。 不知何故,前夜忽然逃去了,委實沒這人在我家。 」眾人道:「豈有又逃的理?分明是你藏匿過了,哄騙我們。 既不在時,除非等我們搜一搜看。 」衛朝奉託大道:「便由你們搜,搜不出時,吃我幾個面光。 」眾人一擁入來,除了老鼠穴中不搜過。 衛朝奉正待發作,只見眾人發聲喊道:「在這裡了!」衛朝奉不知是甚事頭,近前來看,元來在土松處翻出一條死人腿。 衛朝奉驚得目睜口獃,眾人一片聲道:「已定是衛朝奉將我家這人殺害了,埋這腿在這裡。 去請我家相公到來,商量去出首。 」 一個人慌忙去請了陳秀才到來。 陳秀才大發雷霞,嚷道:「人命關天,怎便將我家人殺害了?不去府裡出首,更待何時!」叫眾人提了人腿便走。 衛朝奉搭搭地抖着,攔住了道:「我的爺,委實我不曾謀害人命。 」陳秀才道:「放屁!這個人腿那裡來的?你只到官分辨去!」那富的人,怕的是見官,況是人命?只得求告道:「且慢慢商量,如今憑陳相公怎地處分,饒我到官罷!怎吃得這個沒頭官司?」陳秀才道:「當初圖我產業,不肯找我銀子的是你!今日占住房子,要我找價的也是你!恁般強橫,今日又將我家人收留了,謀死了他!正好公報私仇,卻饒不得!」衛朝奉道:「我的爺,是我不是。 情願出屋還相公。 」陳秀才道:「你如何謊說添造房屋?你如今只將我這三百兩利錢出來還我,修理莊居,寫一紙伏辨與我,我們便淨了口,將這只腳燒化了,此事便泯然無跡。 不然時今日天清日白,在你家裡搜出人腿來,人目昭彰,一傳出去,不到得輕放過了你。 」衛朝奉冤屈無伸,卻只要沒事,只得寫了伏辨,遞與陳秀才。 又逼他兌還三百銀子,催他出屋。 衛朝奉沒奈何,連夜搬往三山街解鋪中去。 這裡自將腿藏過了。 陳秀才那一口氣,方纔消得。 你道衛家那人腿是那裡的,元來陳秀才十月半步月之夜,偶見這死屍退來,卻叫家僮陳祿取下一條腿。 次日只做陳祿去投靠衛家,卻將那只腿悄地帶入。 乘他每不見,卻將腿去埋在空外停當,依舊走了回家。 這裡只做去尋陳祿,將那人腿搜出,定要告官,他便慌張,沒做理會處,只得出了屋去。 又要他白送還這三百銀子利錢,此陳秀才之妙計也。 陳秀才自此恢復了莊,便將余財十分作家,竟成富室。 後亦舉孝廉,不仕而終。 陳祿走在外京多時,方纔重到陳家來。 衛朝奉有時撞着,情知中計,卻是房契已還,當日一時急促中事,又沒個把柄,無可申辨處。 又畢竟不知人腿來歷,到底懷着鬼胎,只得忍着罷了。 這便是「陳秀才巧計賺原房」的話。 有詩為證: 撒漫雖然會破家,欺貪克剝也難誇! 試看橫事無端至,只為生平種毒賒。 卷16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 詩曰: 深機密械總徒然,詭計奸謀亦可憐。 賺得人亡家破日,還成撈月在空川。 話說世間最可惡的是枴子。 世人但說是盜賊,便十分防備他。 不知那枴子,便與他同行同止也識不出弄喧搗鬼,沒形沒影的做將出來,神仙也猜他不到,倒在懷裡信他。 直到事後曉得,已此追之不及了。 這卻不是出跳的賊精,隱然的強盜? 第9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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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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