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化與于大郊到鰲山集上,看了一回,覺得有些肚饑了,對大郊道:「咱們到酒店上呷碗燒刀子去。 」大郊見說,就拉他到衛城內一個酒家尹三家來飲酒。 山東酒店,沒甚嘎飯下酒,無非是兩碟大蒜、幾個饃饃。 楊化是個北邊窮軍,好的是燒刀子。 這尹三店中是有名最狠的黃燒酒,正中其意,大碗價篩來吃。 于大郊又在旁相勸,灌得爛醉。 到天晚了,楊化手垂腳軟,行走不得。 大郊勉強扶他上了驢,用手攙着他走路。 楊化騎一步,撞一撞,幾番要顛下來。 到了衛北石橋子溝,楊化一個盹,叫聲「呵呀!」一交翻下驢來。 于大郊道:「騎不得驢了,且在此地下睡睡再走。 」楊化在草坡上一交放翻身子,不知一個天高地下,鼾聲如雷,一覺睡去了。 元來于大郊見楊化零零星星收下好些包數銀子,卻不知有多少,心中動了火,思想要謀他的。 欺他是個單身窮軍,人生路不熟,料沒有人曉得他來蹤去跡。 亦且這些族中人,怕他蒿惱,巴不得他去的,若不見了他,大家乾淨,必無人提起。 卻不這項銀子落得要了?所以故意把這樣狠酒灌醉了他。 楊化睡至一個更次,于大郊獃獃在旁邊侯着。 你道平日若是軟心的人,此時縱要謀他銀兩,乘他酒醉,腰裡模了他的,走了去,明日楊化酒醒,也只道醉後失了,就是疑心大郊,沒個實據,可以抵賴,事也易處。 何致定要害他性命?誰知北人手辣心硬,一不做,二不休,叫得先打後商量。 不論銀錢多少,只是那斷路搶衣帽的小小強人,也必了了性命,然後動手的。 風俗如此,心性如此。 看著一個人性命,只當掐個虱子,不在心上。 當日見楊化不醒,四旁無人,便將楊化驢子上繮繩解將下來,打了個扣兒,將楊化的脖項套好了。 就除下楊化的帽兒,塞住其口,把一隻腳踏住其面,兩手用力將繮繩扯起來一勒,可憐楊化一個窮軍,能有多少銀子?今日死於非命! 于大郊將手去按楊化鼻子底下,已無氣了。 就于腰間搜動前銀,連纏袋取來,纏在自己腰內。 又想道:「屍首在此,天明時有人看見,須是不便。 」隨抱起楊化屍首,馱在驢背上,趕至海邊,離于家莊有三里地遠了,撲通一聲,攛入海內。 牽了驢兒轉回來,又想一想道:「此是楊化的驢,有人認得。 我收在家裡,必有人問起,難以遮蓋,棄了他罷。 」當將此驢趕至黃鋪舍漫坡散放了,任他自去。 那驢散了繮轡,隨他打滾,好不自在。 次日不知那個收去了。 是夜于大郊悄悄地回家,無人知道。 至二月初八日,已死過十二日了。 于大郊魂夢裡也道此時死屍,不知漂去幾千萬里了。 你道可殺作怪!那死屍潮上潮下,退了多日,一夜乘潮逆流上來,恰恰到于家莊本社海邊,停着不去。 本社保正于良等看見,將情報知即墨縣。 那即墨縣李知縣查得海潮死屍,不知何處人氏,何由落水,其故難明,亦且頸有繩痕,中間必有冤仰。 除責令地方一面收貯,一面訪拿外,李知縣齋戒了到城隍廟虔誠祈禱,務期報應,以顯靈佑不題。 本月十三日有于大郊本戶居民于得水妻李氏,正與丈夫碾米,忽然跌倒在地。 得水慌忙扶住叫喚。 將及半個時辰,猛可站將起來,緊閉雙眸,口中嚇道:「于大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于得水驚詫問道:「你是何處神鬼,輒來作怪?」李氏口裡道:「我是討軍裝楊化,在鰲山集被于大郊將黃燒酒灌醉,扶至石橋子溝,將繮繩把我勒死,拋屍海中。 我恐大郊逃走,官府連累無干,以此前來告訴。 我家中還有親兄楊大,又有妻張氏,有二男二女,俱遠在薊州,不及前來執命,可憐!可憐!故此自來,要與大郊質對,務要當官報仇。 」于得水道:「此冤仇實與我無干,如何纏擾着我家裡?」李氏口裡道:「暫借賢妻貴體,與我做個憑依,好得質對。 待完成了事,我自當去,不來相擾。 煩你與我報知地方則個。 你若不肯,我也不出你的門。 」于得水當時無奈,只得走去通知了保正于良。 于良不信,到得水家中看個的確,只見李氏再說那楊化一番說話,明明白白,一些不差。 于良走去報知老人邵強與地方牌頭小甲等,都來看了。 前後說話,都是一樣。 第8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初刻拍案驚奇》
第8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