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生最不可使性,況且這小人賣買,不過爭得一二個錢,有何大事?常見大人家強梁潼仆,每每藉著勢力,動不動欺打小民,到得做出事來,又是家主失了體面。 所以有正經的,必然嚴行懲戒。 只因王生不該自己使性動手打他,所以到底為此受累。 這是後話。 卻說王生當日見客人悶倒,吃了一大驚,把酒意都驚散了。 連忙喝叫扶進廳來眠了,將茶湯灌將下去,不逾時甦醒轉來。 王生對客人謝了個不是,討些酒飯與他吃了,又拿出白絹一匹與他,權為調理之資。 那客人回嗔作喜,稱謝一聲,望着渡口去了。 若是王生有未卜先知的法術,慌忙向前攔腰抱住,扯將轉來,就養他在家半年兩個月,也是情願,不到得惹出飛來橫禍。 只因這一去,有分教: 雙手撒開金綫網,從中釣出是非來。 那王生見客人已去,心頭尚自跳一個不住。 走進房中與妻子說了,道:「几乎做出一場大事來。 僥倖!僥倖!」此時天已晚了,劉氏便叫丫鬟擺上幾樣菜蔬,燙熱酒與王生壓驚。 飲過數杯,只聞得外邊叫門聲甚急,王生又吃一驚,拿燈出來看時,卻是渡頭船家周四,手中拿了白絹、竹籃,倉倉皇皇,對王生說道:「相公,你的禍事到了。 如何做出這人命來?」唬得王生面如土色,只得再問緣由。 周四道:「相公可認得白絹、竹籃麼?」王生看了道:「今日有個湖州的賣薑客人到我家來,這白絹是我送他的,這竹籃正是他盛姜之物,如何卻在你處?」周四道:「下晝時節,是有一個湖州姓呂的客人,叫我的船過渡,到得船中,痰火病大發。 將次危了,告訴我道被相公打壞了。 他就把白絹、竹籃支付與我做個證據,要我替他告官;又要我到湖州去報他家屬,前來伸冤討命。 說罷,瞑目死了。 如今屍骸尚在船中,船已撐在門首河頭了,且請相公自到船中看看,憑相公如何區處!」 王生聽了,驚得目睜口獃,手麻腳軟,心頭恰象有個小鹿兒撞來撞去的,口裡還只得硬着膽道:「那有此話?」背地教人走到船裡看時,果然有一個死屍骸。 王生是虛心病的,慌了手腳,跑進房中與劉氏說知。 劉氏道:「如何是好?」王生道:「如今事到頭來,說不得了。 只是買求船家,要他乘此暮夜將屍首設法過了,方可無事。 」王生便將碎銀一包約有二十多兩袖在手中,出來對船家說道:「家長不要聲張,我與你從長計議。 事體是我自做得不是了,卻是出於無心的。 你我同是溫州人,也須有些鄉裡之情,何苦到為著別處人報仇!況且報得仇來與你何益?不如不要提起,待我出些謝禮與你,求你把此屍載到別處拋棄了。 黑夜裡誰人知道?」船家道:「拋棄在那裡?倘若明日有人認出來,根究根原,連我也不得乾淨。 」王生道:「離此不數里,就是我先父的墳塋,極是僻靜,你也是認得的。 乘此暮夜無人,就煩你船載到那裡,悄悄地埋了。 人不知,鬼不覺。 」周四道:「相公的說話甚是有理,卻怎麼樣謝我?」王生將手中之物出來與他,船家嫌少道:「一條人命,難道只值得這些些銀子?今日湊巧,死在我船中,也是天與我的一場小富貴。 一百兩銀子須是少不得的。 」王生只要完事,不敢違拗,點點頭,進去了一會,將着些現銀及衣裳首飾之類,取出來遞與周四道:「這些東西,約莫有六十金了。 家下貧寒,望你將就包容罷了。 」周四見有許多東西,便自口軟了,道:「罷了,罷了。 相公是讀書之人,只要時常看覷我就是,不敢計較。 」王生此時是情急的,正是得他心肯日,是我運通時。 心中已自放下幾分,又擺出酒飯與船家吃了。 隨即喚過兩個家人,分付他尋了鋤頭、鐵耙之類。 內中一個家人姓胡,因他為人凶狠,有些力氣,都稱他做胡阿虎。 當下一一都完備了,一同下船到墳上來。 揀一塊空地,掘開泥土,將屍首埋藏已畢,又一同上船回家裡來。 整整弄了一夜,漸漸東方已發動了,隨即又請船家吃了早飯,作別而去。 王生教家人關了大門,各自散訖。 王生獨自回進房來,對劉氏說道:「我也是個故家子弟,好模好樣的,不想遭這一場,反被那小人逼勒。 」說罷,淚如雨下。 劉氏勸道:「官人,這也是命裡所招,應得受些驚恐,破此財物。 不須煩惱!今幸得靠天,太平無事,便是十分僥倖了!辛苦了一夜,且自將息將息。 」當時又討些茶飯與王生吃了,各各安息不題。 第6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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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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