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便叫擺酒與陳大郎壓驚。 須臾齊備,擺上廳來。 那酒餚內,山珍海味也有,人肝人腦也有。 大王定席之後,飲了數杯,陳大郎開口問道:「前日倉卒有慢,不曾備細請教壯士大名,伏乞詳示。 」大王道:「小可生在海邊,姓烏名友。 少小就有些膂力,眾人推我為尊,權主此島。 因見我鬚毛太多,稱我做烏將軍。 前日由海道到崇明縣,得游貴府,與仁兄相會。 小可不是鋪啜之徒,感仁兄一飯,蓋因我輩錢財輕義氣重,仁兄若非塵埃之中,深知小可,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如何肯欣然款納?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仁兄果為我知己耳!」大郎聞言,又驚又喜,心裡想道:「好僥倖也!若非前日一飯,今日連性命也難保。 」又飲了數杯,大王開言道:「動問仁兄,宅上有多少人口?」大郎道:「只有岳父母、妻子、小舅,並無他人。 」大王道:「如今各平安否?」大郎下淚道:「不敢相瞞,舊歲荊妻、妻弟一同往崇明探親,途中有失,至今不知下落。 」大王道:「既是這等,尊嫂定是尋不出了。 小可這裡有個婦女也是貴鄉人,年貌與兄正當,小可欲將他來奉仁兄箕帚,意下如何?」大郎恐怕觸了大王之怒,不敢推辭。 大王便大喊道:「請將來!請將來!」只見一男一女,走到廳上。 大郎定睛看時,元來不別人,正是妻子與小舅,禁不住相持痛哭一場。 大王便教增了筵席,三人坐了客位,大王坐了主位,說道:「仁兄知道尊嫂在此之故否?舊歲冬間,孩兒每往崇明海岸無人處,做些細商道路,見一男一女傍晚同行,拿着前來。 小可問出根由,知是仁兄宅眷,忙令各館別室,不敢相輕。 于今兩月有餘。 急忙裡無個緣便,心中想道:「只要得邀仁兄一見,便可用小力送還。 」今日不期而遇,天使然也!」三人感謝不盡。 那妻子與小舅私對陳大郎說道:「那日在海灘上望得見外婆家了,打發了來船。 好弟正走間,遇見一夥人,捆縛將來,道是性命休矣!不想一見大王,查問來歷,我等一一實對,便把我們另眼相看,我們也不知其故。 今日見說,卻記得你前年間曾言蘇州所遇,果非虛話了。 」陳大郎又想道:「好僥倖也!前日若非一飯,今日連妻子也難保。 」 酒罷起身,陳大郎道:「妻父母望眼將穿。 既蒙壯士厚恩完聚,得早還家為幸。 」大王道:「既如此,明日送行。 」當夜送大郎夫婦在一個所在,送小舅在一個所在,各歇宿了。 次日,又治酒相餞,三口拜謝了要行。 大王又教嘍囉托出黃金三百兩,白銀一千兩,綵緞貨物在外,不計其數。 陳大郎推辭了幾番道:「重承厚賜,隻身難以持歸。 」大王道:「自當相送。 」大郎只得拜受了。 大王道:「自此每年當一至。 」大郎應允。 大王相送出島邊,嘍囉們己自駕船相等。 他三人歡歡喜喜,別了登舟。 那海中是強人出沒的所在,怕甚風濤險阻!只兩日,竟由海道中送到崇明上岸,海船自去了。 他三人竟走至外婆家來,見了外婆,說了緣故,老人家肉天肉地的叫,歡喜無極。 陳大郎又叫了一隻船,三人一同到家,歐公歐媽,見兒女、女婿都來,還道是睡裡夢裡!大郎便將前情告訴了一遍,各各悲歡了一場。 歐公道:「此果是烏將軍義氣,然若不遇颶風,何緣得到島中?普陀大士真是感應!」大郎又說著大士夢中四句詩,舉家嘆異。 從此大郎夫妻年年到普陀進香,都是烏將軍差人從海道迎送,每番多則千金,少則數百,必致重負而返。 陳大郎也年年往他州外府,覓些奇珍異物奉承,烏將軍又必加倍相答,遂做了吳中巨富之家,乃一飯之報也。 後人有詩贊曰: 胯下曾酬一飯金,誰知劇盜有情深 世間每說奇男女,何必儒林勝綠林! 卷09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 詩曰: 聞說氤氳使,專司夙世緣。 豈徒生作合,慣令死重還。 順局不成幻,逆施方見權。 小兒稱造化,于此信其然。 話說人世婚姻前定,難以強求,不該是姻緣的,隨你用盡機謀,壞盡心術,到底沒收場。 及至該是姻緣的,雖是被人扳障,受人離間,卻又散的弄出合來,死的弄出活來。 從來傳奇小說上邊,如《倩女離魂》,活的弄出魂去,成了夫妻。 如《崔護渴漿》,死的弄轉魂來,成了夫妻。 奇奇怪怪,難以盡述。 第5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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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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