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來他這妻子姓蘇,也不是平常的人。 原是一個娼家女子,模樣也只中中。 卻是拿班做勢,不肯輕易見客。 及至見過的客,他就評論道某人是好,某人是歹,某人該興頭,某人該落泊,某人有結果,某人沒散場。 恰象請了一個設帳的相士一般。 看了氣色,是件斷將出來,卻面前不十分明說,背後說一兩句,無不應驗的。 因此也名重一時,來求見的頗多。 王孫公子,車馬盈門。 中意的晚上也留幾個,及至有的往來熟了,欲要娶他,只說道:「目前之人皆非吾夫也!」後來一見楊抽馬這樣醜頭怪臉,偏生喜歡道:「吾夫在此了。 」抽馬一見蘇氏,便象一向認得的一般道:「元來吾妻混跡于此。 」兩下說得投機,就把蘇氏娶了過來。 好一似桃花女嫁了周公,家裡一發的陰陽有準,禍福無差。 楊抽馬之名越加著聞。 就是身不在家,只消到他門裡問着,也是不差的。 所以門前熱閙,家裡喧闐,王侯貴客,無一日沒有在座上的。 忽地一日抽馬在郡中,郡中走出兩個皂隷來,少不得是叫做張千、李萬,多是認得抽馬的,齊來聲諾。 抽馬一把拉了他兩人出郡門來,道:「請兩位到寒舍,有句要緊話相央則個。 」那兩個公門中人,見說請他到家,料不是白差使,自然願隨鞭鐙,跟着就行。 抽馬道:「兩位平日所用官杖,望乞就便帶了去。 」張千、李萬道:「到宅上去,要官杖子何用?難道要我們去打那個不成?」抽馬道:「有用得着處,到彼自知端的。 」張千、李萬曉得抽馬是個古怪的人,莫不真有甚麼事得做,依着言語,各據了一條杖子,隨到家來。 抽馬將出三萬錢來,送與他兩個。 張千、李萬道:「不知先生要小人那廂使喚,未曾效勞,怎敢受賜?」抽馬道:「兩位受了薄意,然後敢相煩。 」張千、李萬道:「先生且說。 將來可以效得犬馬的,自然奉命。 」抽馬走進去喚妻蘇氏出來,與兩位公人相見。 張千、李萬不曉其意,為何出妻見子?各懷着疑心,不好做聲。 只見抽馬與妻每人取了一條官杖,奉與張千、李萬道:「在下別無相煩,只求兩位牌頭將此杖子責我夫妻二人每人二十杖,便是盛情不淺。 」張千、李萬大驚道:「那有此話!」抽馬道:「兩位不要管,但依我行事,足見相愛。 」張千、李萬道:「且說明是甚麼緣故?」抽馬道:「吾夫婦目下當受此杖,不如私下請牌頭來完了這業債,省得當場出醜。 兩位是必見許則個。 」張千、李萬道:「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小人至死也不敢胡做。 」抽馬與妻嘆息道:「兩位畢竟不肯,便是數已做定,解攘不去了。 有勞兩位到此,雖然不肯行杖,請收了錢去。 」張千、李萬道:「尊賜一發出於無名。 」抽馬道:「但請兩位收去,他日略略用些盛情就是。 」張千、李萬雖然推托,公人見錢,猶如蒼蠅見血,一邊接在手裡了,道:「既蒙厚賞,又道是長者賜少者不敢辭,他日有用着兩小人處,水火不避便了。 」兩人真是無功受賞,頭輕腳重,歡喜不勝而去。 且說楊抽馬平日祠神,必設六位:東邊二位空着虛座,道是神位。 西邊二位卻是他夫妻二人坐著作主。 底下二位,每請一僧一道同坐。 又不知奉的是甚麼神,又不從僧,又不從道,人不能測。 地方人見他行事古怪,就把他祠神詭異說是「左道惑眾,論法當死」,首在郡中。 郡中準詞,差人捕他到官,未及訊問,且送在監裡。 獄吏一向曉得他是有手段的蹊蹺作怪人,懼怕他的術法利害,不敢另上械枷,曲意奉承他。 卻又怕他用術逃去,沒尋他處,心中甚是憂惶。 抽馬曉得獄吏的意思了,對付吏道:「但請足下寬心,不必慮我。 我當與妻各受刑責,其數已定,萬不可逃,自當含笑受之。 」獄吏道:「先生有神術,總使數該受刑,豈不能趨避,為何自來就他?」抽馬道:「此魔業使然,避不過的。 度過了厄,始可成道耳。 」獄吏方纔放下了心。 果然楊抽馬從容在監,井不作怪。 第2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23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