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鄭蕊珠那晚被徐達拐至後門,推與二人,便見把後門關了,方曉得是歹人的做作。 欲待叫着本家人,自是新來的媳婦,不曾知道一個名姓,一時叫不出來。 亦且門已關了,便口裡喊得兩句「不好了」,也沒人聽得。 那些後生背負着只是走,心裡正慌,只見後面趕來,兩個人撇在地下竟自去了。 那個徐達一把抱來,丟在井裡。 井裡無水,又不甚深,只跌得一下,毫無傷損。 聽是上面眾人喧嚷,曉得是自己家人,又火把齊明,照得井裡也有光。 鄭蕊珠負極叫喊救人,怎當得上邊人拿住徐達,你長我短,嚷得一個不耐煩。 婦人聲音,終久嬌細,又在井裡,那個聽見?多簇擁着徐達,吆吆喝喝一路去了。 鄭蕊珠聽得人聲漸遠,只叫得苦,大聲啼哭。 看看天色明亮,蕊珠想道:「此時上邊未必無人走動。 」高喊兩聲救人!又大哭兩聲,果然驚動了上邊兩人。 只因這兩個人走將來,有分教: 黃塵行客,翻為墜井之魂;綠鬢新人,竟作離鄉之婦。 說那兩個人,是河南開封府報縣客商。 一個是趙申一個是錢已。 合了本錢,同到蘇、松做買賣。 得了重利,正要回去。 偶然在此經過,聞得啼哭喊叫之聲卻在井中出來,兩個多走到井邊,望下一看。 此時天光照下去,隱隱見是個女人。 問道:「你是甚麼人在這裡頭?」下邊道:「我是此間人家新婦,被強盜劫來丟在此的。 快快救我出來,到家自有重謝。 」兩人聽得,自商量道:「從來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況是個女人,怎能勾出來?沒人救他,必定是死。 我每撞着也是有緣。 行囊中有長繩,我每墜下去救了他起來。 」趙申道:「我溜撤些,等我下去。 」錢已道:「我身子坌,果然下去不得,我只在上邊弔箸繩頭,用些空氣力罷。 」也是趙申悔氣到了,見是女子,高興之甚。 擅拳裸袖,把繩縛在腰間,雙手吊著繩。 錢已一腳端着繩頭,雙手提着繩,一步步放將下去。 到了下邊,見是沒水的,他就不慌不忙對鄭蕊珠道:「我救你則個。 」鄭蕊珠道:「多謝大恩。 」趙申就把身上繩頭解下來,將鄭蕊珠腰間如法縛了,道:「你不要怕,只把雙手吊著繩,上邊自提你上去,縛得牢,不掉下來的。 快上去了,把繩來弔我。 」鄭蕊珠巴不得出來,放著膽弔了繩。 上邊錢巳見繩急了,曉得有人吊著。 盡氣力一扯一扯的,弔出井來。 錢巳抬頭一看,卻是一個艷妝的女子: 雖然鬢亂釵橫,卻是天姿國色。 猛地井裡現身,疑是龍宮拾得。 大凡人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就要幹出沒天理的勾當來。 起初錢巳與趙申商量救人,本是好念頭。 一下子救將起來,見是個美貌女子,就起了打偏手之心。 思量道:「他若起來,必要與我爭,不能勾獨享。 況且他囊中本錢盡多,而今生死之權,操在我手。 我不放他起來,這女子與囊橐多是我的了。 」歹念正起,聽得井底下大叫道:「怎不把繩下來?」錢巳發一個狠道:「結果了他罷!」在井旁掇起一塊大石頭來,照着井中叫聲「下去!」可憐趙申眼盼盼望着上邊放繩下來,豈知是塊石頭,不曾提防的,迴避不及,打着腦蓋骨,立時粉碎,嗚呼哀哉了。 鄭蕊珠在井中出來,見了天日,方抖擻衣服,略定得性。 只見錢巳如此做作,驚得魂不附體,口裡只念阿彌陀佛。 錢巳道:「你不要慌,此是我仇人,故此哄他下去,結果了他性命。 」鄭蕊珠心裡道:「是你的仇人,豈知是我的恩人!」也不敢說出來,只求送在家裡去。 錢巳道:「好自在話!我特特在井裡救你出來,是我的人了。 我怎肯送還你家去?我是河南開封富家,你到我家裡,就做我家主婆,享用富貴了。 快隨我走!」鄭蕊珠昏天黑地,不認得這條路是那裡,離家是近是遠,又沒個認得的人在旁邊,心中沒個主見。 錢巳催促他走動道:「你若不隨我,仍舊攛你在井中,一石頭打死了,你見方纔那個人麼?」鄭蕊珠懼怕,思量無計,只得隨他去。 正是: 才脫風狂子,又逢輕簿兒。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第1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