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南京新橋有一人姓丘,字伯皋。 平生忠厚志誠,奉佛甚謹。 性喜施捨,不肯妄取人一毫一厘,最是個公直有名的人。 一日獨坐在家內屋檐之下,朗聲誦經。 忽然一個人背了包裹,走到面前來放下包裹在地,向伯皋作一揖道:「借問老丈一聲。 」伯皋慌忙還禮道:「有甚話?」那人道:「小子是個浙江人,在湖廣做買賣。 來到此地,要尋這裡一個丘伯皋,不知住在何處?」伯皋道:「足下問彼住處,敢是與他舊相識麼?」那人道:「一向不曾相識,只是江湖上聞得這人是個長者,忠信可托。 今小子在途路間,有些事體,要干累他,故此動問。 」伯皋道:「在下便是丘伯皋。 足下既是遠來相尋,請到裡面來細講。 」立起身來拱進室內坐定,問道:「足下高姓?」那人道:「小子姓南,賤號少營。 」伯皋道:「有何見托?」少營道:「小子有些事體,要到北京會一個人,兩月後可回了。 」手指着包裹道:「這裡頭頗有些東西,今單身遠走,路上干係,欲要寄頓停當,方可起程。 世上的人,便是親眷朋友最相好的,撞着財物交關,就未必保得心腸不變。 一路聞得吾丈大名,是分毫不苟的人,所以要將來寄放在此,安心北去,回來叩謝。 即此便是干累老丈之處,別無他事。 」伯皋道:「這個當得。 但請足下封記停當,安放舍下。 只管放心自去,萬無一失。 」少營道:「如此多謝。 」當下依言把包裹封記好了,交與伯皋,拿了進去。 伯皋見他是遠來的人,整治酒飯待他。 他又要置辦上京去的幾件物事,未得動身。 伯皋就留他家裡住宿兩晚,方纔別去。 過了兩個多月,不見他來。 看看等至一年有餘,杳無音耗。 伯皋問着北來的浙江人,沒有一個曉得的。 要差人到浙江去問他家裡,又不曉得他地頭住處。 相遇著而人便問南少營,全然無人認得。 伯皋道:「這樁未完事,如何是了?」沒計奈何,巷口有一卜肆甚靈,即時去問卜一卦。 那占卦的道:「卦上已絶生氣,行人必應沉沒在外,不得回來。 」伯皋心下委決不開,歸來與妻子商量道:「前日這人與我素不相識,忽然來寄此包裹。 今一去不來,不知包內是甚麼東西,焉欲開來看一看。 這人道我忠厚可托,故一面不相識,肯寄我處,如何等不得他來?欲待不看,心下疑惑不過。 我想只不要動他原物,便看一看,想也無害。 」妻子道:「自家沒有取心,便是看看何妨?」取將出來,覺得沉重,打開看時,多是黃金白銀,約有千兩之數。 伯皋道:「原來有這些東西在這裡,如何卻不來了?啟卦的說卦上已絶生氣,莫不這人死了,所以不來。 我而今有個主意,在他包裡取出五十金來,替他廣請高僧,做一罈佛事,祈求佛力,保佑他早早回來。 倘若真個死了,求他得免罪苦,早早受生,也是我和他相與一番。 受寄多時,盡了一片心,不便是這樣埋沒了他的。 」妻子道:「若這人不死,來時節動了他五十兩,怎麼回他?」伯皋道:「我只把這實話對他講,說是保佑他回來的,難道怪我不成?十分不認賬,我填還他也罷了。 佛天面上,那裡是使了屈錢處?」算計已定,果然請了幾眾僧人,做了七晝夜功果。 伯皋是致誠人,佛前至心祈禱,願他生得早歸,死得早脫。 功果已罷,又是幾時,不見音信,眼見得南少營不來了。 伯皋雖無貪他東西念頭,卻沒個還處。 自佛事五十兩之外,已此是入己的財物。 伯皋心裡常懷着不安,日遠一日,也不以為意了。 伯皋一向無子,這番佛事之後,其妾即有好孕。 明年生下一男,眉目疏秀,甚覺可喜。 伯皋夫妻十分愛惜。 養到五六歲,送他上學,取名丘俊。 豈知小聰明甚有,見了書就不肯讀,只是賴學。 到得長大來,一發不肯學好,專一結識了一班無賴子弟,嫖賭行中一溜,撒漫使錢,戒訓不下。 村裡人見他如此作為,盡皆嘆息道:“丘伯皋做了一世好人,生下後代,乃是敗子。 天沒眼睛,好善無報。 “如此過了幾時,伯皋與他娶了妻,生有一子。 指望他漸漸老成,自然收心。 不匡丘俊有了妻兒,越加在肆,連妻兒不放在心上,棄着不管。 終日只是三街兩市,和着酒肉朋友串哄,非賭即嫖,整個月不回家來。 便是到家,無非是取錢鈔,要當頭。 伯皋氣忿不過。 第1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