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遷在賃的房子內時,連賈、趙二人也不來了,惟有妻子上官氏隨起隨倒。 當初風花雪月之時,雖也曾勸諫幾次,如水投石,落得反目。 後來曉得說著無用,只得憑他。 上官氏也是富貴出身,只會吃到口茶飯,不曉得甚麼經求,也不曾做下一些私房,公子有時,他也有得用;公子沒時,他也沒了。 兩個住在賃房中,且用着賣房的銀子度日。 走出街上來,遇見舊時的門客,一個個多新鮮衣服,仆從跟隨。 初時撞見公子,還略略敘寒溫,已後漸漸掩面而過;再過幾時,對面也不來理着了。 一日早晨,撞着了趙能武。 能武道:「公子曾吃早飯未曾?」公子道:「正來買些點心吃。 」趙能武道:「公子且未要吃點心,到家裡來坐坐,吃一件東西去。 」公子隨了他到家裡。 趙能武道:「昨夜打得一隻狗,煨得糜爛在這裡,與公子同享。 」果然拿出熱騰騰的狗肉來,與公子一同狼饗虎嚥,吃得盡興。 公子回來,飽了一日,心裡道:「他還是個好人。 」沒些生意,便去尋他。 後來也常時躲過,不十分招攬了。 賈清夫遇著公子,原自滿面堆下笑來。 及至到他家裡坐著,只是泡些好清茶來請他評品些茶味,說些空頭話。 再不然,翹着腳兒把管簫吹一曲,只當是他的敬意。 再不去破費半文錢鈔多少弄些東西來點饑。 公子忍餓不過,只得別去,此外再無人理他了。 公子的丈人上官翁是個達者,初見公子敗時,還來主張爭論。 後來看他行徑,曉得不了不住,索性不來管他。 意要等他乾淨了,吃盡窮苦滋味,方有迴轉念頭的日子。 所以富時也不來勸戒,窮時也不來資助,只象沒相干的一般。 公子手裡磬盡,衣食不敷,家中別無可賣,一身之外,只有其妻。 沒做思量處,痴算道: 「若賣了他去,省了一口食,又可得些銀兩用用。 」只是怕丈人,開不得這口。 卻是有了這個意思,未免露些光景出來。 上官翁早已識破其情,想道:「省得他自家蠻做出串來,不免用個計較,哄他在圈套中了,慢作道理。 」遂輓出前日勸他好話的那個張三翁來,托他做個說客。 商量說話完了,竟來見公子。 公子因是前日不聽其言,今荒涼光景了,羞慚滿面。 張三翁道:「郎君才曉得老漢前言不是迂闊麼?」公子道:「惶愧,惶愧!」張三翁道:「近聞得郎君度日艱難,有將令正娘子改適之意,果否如何?」公子滿面通紅了道:「自幼夫妻之情,怎好輕出此言?只是絶無來路,兩口飯食不給,惟恐養他不活,不如等他別尋好處安身。 我又省得多一口食,他又有着落了,免得跟着我一同忍餓。 所以有這一點念頭,還不忍出口。 」張三翁道:「果有此意,作成老漢做個媒人何如?」公子道:「老丈,有甚麼好人家在肚裡麼?」張三翁道:「便是有個人叫老漢打聽,故如此說。 」公子道:「就有了人家,岳丈面前怎好啟齒?」張三翁道:「好教足下得知,令岳正為足下敗完了人家,令正後邊日子難過,盡有肯改嫁之意。 只是在足下身邊起身,甚不雅相。 令岳欲待接着家去,在他家門裡擇配人家。 那時老漢便做個媒人,等令正嫁了出去,寂寂裡將財禮送與足下,方為隱秀,不傷體面。 足下心裡何如?」公子道:「如此委曲最妙,省得眼睜睜的我與他不好分別。 只是既有了此意,岳丈那裡我不好再走去了。 我在那裡問消息?」張三翁道「只消在老漢家裡討回話。 一過去了,就好成事體,我也就來回覆你的,不必掛念!」公子道:「如此做事,連房下面前,我不必說破,只等岳丈接他歸家便了。 」張三翁道:「正是,正是。 」兩下別去。 上官翁一徑打發人來接了女兒回家住了。 過了兩日,張三翁走來見公子道「事已成了。 」公子道:「是甚麼人家?」張三翁道:「人家豪富,也是姓姚。 」公子道:「既是富家,聘禮必多了。 」張三翁道:「他們道是中年再醮,不肯出多。 是老漢極力稱讚賢能,方得聘金四十兩。 你可省吃儉用些,再若輕易弄掉了,別無來處了。 」公子見就有了銀子,大喜過望,口口稱謝。 張三翁道:「雖然得了這幾兩銀子,一入豪門,終身不得相見了,為何如此快活?」公子道:「譬如兩個一齊餓死了,而今他既落了好處,我又得了銀子,有甚不快活處?」元來這銀子就是上官翁的,因恐他把女兒當真賣了,故裝成這個圈套,接了女兒家去,把這些銀子暗暗助他用度,試看他光景。 第16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