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商功父害了傷寒症侯,身子熱極。 忽覺此身飄浮,直出帳頂,又升屋角,漸漸下來,恣行曠野。 茫茫恰象海畔一般,並無一個伴侶。 正散蕩間,忽見一個公吏打扮的走來,相見已畢,問了姓名。 公吏道:「郎君數未該到此。 今有一件公事,郎君會當來看看,請到府中走走。 」商功父不知甚麼地方,跟着這公吏便走,走到一個官府門前,見一個囚犯,頭戴黑帽,頸荷鐵枷,在西邊兩扇門外。 仔細看這門,是個獄門。 但見:陰風慘慘,殺氣霏霏。 只聞鬼哭神號,不見天清日朗。 猙獰隷卒挨肩立,蓬垢囚徒側目窺。 憑教鐵漢消魂,任是狂夫失色。 商功父定睛看時,只見這囚犯處,左右各有一個人,執着大扇相對而立,把大扇一揮,這枷的囚犯叫一聲「啊呵!」登時血肉糜爛,淋漓滿地,連囚犯也不見,止剩得一個空枷。 少歇須臾,依然如舊。 功父看得渾身打顫,獃獃立着。 那個囚犯忽然張目大呼道:「商六十五哥,認得我否?」功父倉卒間,不曾細認,一時未得答應。 囚犯道:「我乃賈廉訪也,生前做得虧心事頗多,今要一一結證。 諸事還一時了不來,得你到此,且與我了結一件。 我昔年取你家財,陽世間償還已差不多了,陰間未曾結絶得。 多一件多受一樣苦,今日煩勞你寫一供狀,認是還足,我先脫此風扇之苦。 」說罷,兩人又是一扇,仍如起初狼藉一番。 功父好生不忍,因聽他適間之言。 想起家裡事體來道:「平時曾見母親說,向年間被人賺去家資萬兩,不知是誰。 後來有人傳說是賈廉訪,因為親眷家,不信有這事。 而今聽他說起來,這事果然真了,所以受此果報。 看他這般苦楚,吾心何安?況且我家受姐夫許多好處,而今他家家事見在我掌握之中,元來是前緣合當如此。 我也該遞個結狀,解他這一樁公案了。 」就對囚犯說道:「我願供結狀。 」囚犯就求旁邊兩人取紙筆遞與功父,兩人見說肯寫結狀,便停了扇不扇。 功父看那張紙時,原已寫得有字,囚犯道:「只消勇勇押個字就是了。 」功父依言提起筆來寫個花押,遞與囚犯。 兩人就伸手來在囚犯處接了,便喝道:「快進去!」囚犯對著功父大哭道:「今與舅舅別了,不知幾時得脫。 好苦!好苦!」一頭哭,一頭被兩個執扇的人趕入獄門。 功父見他去了,嘆息了一回,信步走出府門外來。 只見起初同來這個公吏,手執一符,引着卒徒數百,多象衙門執事人役,也有掮旗的,也有打傘的,前來聲諾,恰似接新官一般。 功父心疑,那公吏走上前行起禮來,跪着稟白道:「泰山府君道:『郎君剛正好義,既抵陰府,不宜空回,可暫充賀江地方巡按使者!』天符已下,就請起程。 」功父身不自由,未及回答,吏卒前導,已行至江上。 空中所到之處,神祇參謁。 但見華蓋山、目岩山、白雲山、榮山、歌山、泰山、蒙山、獨山許多山神,昭潭洞、平樂溪、考磐澗、龍門灘、感應泉、灕江、富江、荔江許多水神,多來以次相見,待功父以上司之禮,各執文簿呈遞。 公吏就請功父一一查勘。 查有境中某家,肯行好事,積有年數,神不開報,以致久受困窮。 某家慣作歹事,惡貫已盈,神不開報,以臻尚享福澤。 某家外假虛名,存心不善,錯認做好人,冒受好報。 某家跡蒙暖昧,心地光明,錯認做歪人,久行廢棄。 以致山中虎狼食人,川中波濤溺人,有冥數不該,不行分別誤傷性命的,多一一詰責,據案部判。 隨人善惡細微,各彰報應。 諸神奉職不謹,各量申罰。 諸神諾諾連聲,盡服公平。 迤邐到封州大江口,公吏稟白道:「公事已完,現有福神來迎,明公可回駕了。 」就空中還到賀州,到了家裡,原從屋上飛下,走入床中,一身冷汗,颯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 汗出不止,病已好了。 第15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