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隷常州府武進縣有一個富戶,姓陳名定。 有一妻一妾,妻巢氏,妾丁氏。 妻已中年,妾尚少文。 陳定平日情分在巢氏面上淡些,在丁氏面上濃些,卻也相安無說。 巢氏有兄弟巢大郎,是一個鬼頭鬼腦的人,奉承得姊夫姊姊好。 陳定托他拿管家事,他內外攬權,百般欺侵,巴不得姊夫有事,就好科派用度,落來肥家。 一日巢氏偶染一病,大凡人病中,性子易得惹氣。 又且其夫有妾,一發易生疑忌,動不動就嘔氣,說道:「巴不得我死了,讓你們自在快樂,省做你們眼中釘。 」那陳定男人家心性,見大娘有病在床,分外與小老婆肉麻的榜樣,也是有的。 遂致巢氏不堪,日逐嗔惱罵詈。 也是陳定與丁氏合該悔氣,平日既是好好的,讓他是個病人,忍耐些個罷了。 陳定見他聒絮不過,回答他幾句起來。 巢氏倚了病勢,要死要活的顛了一場。 陳定也沒好氣的,也不來管他好歹。 巢氏自此一番,有增無減。 陳定慌了,竭力醫禱無效,丁氏也自盡心伏侍。 爭奈病痛犯拙,畢竟不起,嗚呼哀哉了。 陳定平時家裡飽暖,妻妾享用,鄉鄰人忌克他的多,看想他的也不少。 今聞他大妻已死,有曉得他病中相爭之事的,來挑着巢大郎道:「聞得令姊之死,起於妻妾相爭。 你是他兄弟,怎不執命告他?你若進了狀,我鄰里人家少不得要執結人命虛實,大家有些油水。 」巢大郎是個乖人,便道:「我終日在姊夫家裡走動,翻那麵皮不轉。 不若你們聲張出首,我在裡頭做好人,少不得聽我處法,我就好幫襯你們了。 只是你們要硬着些,必是到得官,方起發得大錢。 只說過了處來要對分的。 」鄰里人道:「這個當得。 」兩下寫開合同。 果然鄰里間合出三四個要有事、怕太平的人來,走到陳定家裡喧嚷說:「人命死得不明,必要經官,人不得殮。 」巢大郎反在裡頭勸解,私下對陳定說:「我是親兄弟,沒有說話,怕他外人怎的。 」陳定謝他道:「好舅舅,你退得這些人,我自重謝你。 」巢大郎即時揚言道:「我姊姊自是病死的,有我做兄弟的在此,何勞列位多管!」鄰里人自有心照,曉得巢大郎是明做好人之言,假意道:「你自私受軟口湯,到來吹散我們,我們自有說話處!」一哄而散。 陳定心中好不感激巢大郎,怎知他卻暗裡串通地方,已自出首武進縣了。 武進縣知縣是個貪夫,其時正有個鄉親在這裡打抽豐,未得打發,見這張首狀,是關着人命,且曉得陳定名字是個富家,要在他身上設處些,打發鄉親起身。 立時誰狀,金牌來拿陳定到官。 不由分說,監在獄中。 陳定急了,忙叫巢大郎到監門口與他計較,叫他快尋分上。 巢大郎正中機謀,說著:「分上固要,原首人等也要灑派些,免得他每做對頭,才好脫然無累。 」陳定道:「但憑舅舅主張,要多少時,我寫去與小妾,教他照數付與舅舅。 」巢大郎道:「這個定不得數,我去用看,替姊夫省得一分是一分。 」陳定道:「只要快些完得事,就多着些也罷了。 」巢大郎別去,就去尋着了這個鄉裡,與他說倒了銀子,要保全陳定無事。 陳定面前說了一百兩,取到了手,實與得鄉裡四十兩。 鄉裡是要緊歸去之人,挑得籃裡便是菜,一個信送將進去,登時把陳定放了出來。 巢大郎又替他說合地方鄰里,約費了百來兩銀子,盡皆無說。 少不得巢大郎又打些虛賬,又與眾人私下平分,替他做了好些買賣,當官歸結了。 鄉裡得了銀子,當下動身回去。 巢大郎貪心不足,想道:「姊夫官事,其權全在於我,要息就息。 前日鄉裡分上,不過保得出獄,何須許多銀子?他如今已離了此處,不怕他了,不免趕至中途,倒他的出來。 」遂不通陳定知道,竟連夜趕到丹陽,撞見鄉裡正在丹陽寫轎,一把扭住,討取前物。 鄉裡道:「已是說倒見效過的,為何又來翻賬?」巢大郎道:「官事問過,地方原無詞說,屍親願息,自然無事的。 起初無非費得一保,怎值得許多銀子?」兩不相服,爭了半日。 巢大郎要死要活,又要首官。 那個鄉裡是個有體面的,忙忙要走路,怎當得如此歪纏?恐怕惹事,忍着氣拿出來還了他,巢大郎千歡萬喜轉來了。 鄉裡受了這場虧,心裡不甘,捎個便信把此事告訴了武進縣知縣。 第1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4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