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說了一回,子中分付治酒接風,就叫聞家家人安頓了行李,不必另尋寓所,只在此間同寓。 蓋是子中先前與魏家同寓,今魏家去了,房舍盡有,可以下得聞家主僕三人。 子中又分付打掃聞舍人的臥房,就移出自己的榻來,相對鋪着,說晚間可以聯床清話。 俊卿看見,心裡有些突兀起來。 想道:「平日與他們同學,不過是日間相與,會文會酒,並不看見我的臥起,所以不得看破。 而今弄在一間房內了,須閃避不得。 露出馬腳來怎麼處?」卻又沒個說話中以推掉得兩處宿,只是自己放著精細,遮掩過去便了。 雖是如此說,卻是天下的事是真難假,是假難真。 亦且終日相處,這些細微舉動,水火不便的所在,那裡妝飾得許多來?聞俊卿日間雖是長安街上去送揭帖,做着男人的勾當;晚間宿歇之處,有好些破綻現出在杜子中的眼裡了。 杜子中是個聰明人,有甚不省得的事?曉得有些吒異,越加留心閒覷,越看越是了。 這日,俊卿出去,忘鎖了拜匣,子中偷揭開來一看,多是些文翰束帖,內有一幅草稿,寫着道:「成都綿竹縣信女聞氏,焚香拜告關真君神前。 願保父聞確冤情早白,自身安穩還鄉,竹箭之期,閙妝之約,各得如竟。 謹疏。 」子中見了拍手道:「眼見得公案在此了。 我在為男子,被他瞞過了許多時。 今不怕他飛上天去,只是後邊兩句解他不出,莫不許過了人家?怎麼處?」心裡狂蕩不禁。 忽見俊卿回來,子中接在房裡坐了,看著俊卿只是笑。 俊卿疑怪,將自己身子上下前後看了又看,問道:「小弟今日有何舉動差錯了,仁兄見曬之甚?」子中道:「笑你瞞得我好。 」俊卿道:「小弟到此做的事,不曾瞞仁兄一些。 」子中道:「瞞得多哩!俊卿自想麼?」俊卿道:「委實沒有。 」子中道:「俊卿記得當初同齋時言語麼?原說弟若為女,必當嫁兄,兄若為女,必當娶兄。 可惜弟不能為女,誰知兄果然是女,卻瞞了小弟,不然娶兄多時了。 怎麼還說不瞞?」俊卿見說著心中病,臉上通紅起來道:「誰是這般說?」子中袖中摸出這紙疏頭來道:「這須是俊卿的親筆。 」俊卿一時低頭無語。 子中就挨過來坐在一處了,笑道:「一向只恨兩雄不能相配,今卻遂了人願也。 」俊卿站了起來道:「行蹤為兄識破,抵賴不得了。 只有一件,一向承兄過愛,幕兄之心非不有之。 爭奈有件緣事,已屬了撰之,不能再以身事兄,望兄見諒。 」子中愕然道:「小弟與撰之同為俊卿窗友,論起相與意氣,還覺小弟勝他一分。 俊卿何得厚于撰之,薄于小弟乎?況且撰之又不在此間,現鍾不打,反去煉銅,這是何說?」俊卿道:「仁兄有所不知,仁兄可看疏上竹箭之期的說話麼?」子中道:「正是不解。 」俊卿道:「小弟因為與兩兄同學,心中願卜所從。 那日向天暗禱,箭到處,先拾得者即為夫婦。 後來這箭卻在撰之處,小弟詭說是家姐所射。 撰之遂一心想幕,把一個玉閙妝為定。 此時小弟雖不明言,心已許下了。 此天意有屬,非小弟有厚薄也。 」子中大笑道:「若如此說,俊卿宜為我有無疑了。 」俊卿道:「怎麼說?」子中道:「前日齋中之箭,原是小弟拾得。 看見幹上有兩行細字,以為奇異,正在唸誦,撰之聽得走出來,在小弟手裡接去看。 此時偶然家中接小弟,就把竹箭掉在撰之處,不曾取得。 何曾是撰之拾取的?若論俊卿所卜天意,一發正是小弟應占了。 撰之他日可向,須混賴不得。 」停卿道:「既是曾見箭上字來,可記是否?」子中道:「雖然看時節倉卒無心,也還記是『矢不虛發,發必應弦』八個字,小弟須是造不出。 」 俊卿見說得是真,心裡已自軟了。 說道:「果是如此,乃是天意了。 只是枉了魏撰之望空想了許多時,而今又趕將回去,日後知道,甚麼意思?」子中道:「這個說不得。 從來說先下手為強,況且元該是我的。 」就擁了俊卿求歡,道:「相好兄弟,而今得同貪枕,天上人間,無此樂矣。 」俊卿推拒不得,只得含羞走入帷帳之內,一任子中所為。 有一首曲調《山坡羊》,單道其事: 這小秀才有些兒怪樣,走到羅帷,忽現了本相。 本來是個黌宮裡折桂的郎君,改換了章台內司花的主將。 金蘭契,只覺得肉床馨香;筆硯交,果然是有筆如槍。 皺眉頭,忍者疼,受的是良朋針砭:趁胸懷,揉着竅,顯出那知心酣暢。 用一番切切偲偲來也,哎呀,分明是遠方來,樂意洋洋。 思量,一祟一氽,是聯句的篇章;慌忙,為雲為雨,還錯認了太陽。 第13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