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三人同出城來,將近桃林,孟沂道:「此間是了。 」進前一看,孟沂驚道:「怎生屋宇俱無了?」百祿與運使齊抬頭一看,只見水碧山青,桃株茂盛。 荊棘之中,有塚累然。 張運使點頭道:「是了,是了。 此地相傳是唐妓薛濤之墓。 後人因鄭谷詩有『小桃花繞薛濤墳』之句,所以種桃百株,為春時游賞之所。 賢郎所遇,必是薛濤也。 」百祿道:「怎見得?」張運使道:「他說所嫁是平氏子康,分明是平康巷了。 又說文孝坊,城中並無此坊,『文孝』乃是『教』字,分明是教坊了。 平康巷教坊乃是唐時妓女所居,今雲薛氏,不是薛濤是誰?且筆上有高氏字,乃是西川節度使高駢,駢在蜀時,濤最蒙寵待,二物是其所賜無疑。 濤死已久,其精靈猶如此。 此事不必窮究了。 」百祿曉得運使之言甚確,恐怕兒子還要着迷,打發他回歸廣東。 後來盂沂中了進士,常對人說,便將二玉物為證。 雖然想念,再不相遇了,至今傳有「田洙遇薛濤」故事。 小子為何說這一段鬼話?只因蜀中女子從來號稱多才,如文君、昭君,多是蜀中所生,皆有文才。 所以薛濤一個妓女,生前詩名不減當時詞客,死後猶且詩興勃然,這也是山川的秀氣。 唐人詩有云: 錦江膩滑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誠為千古佳話。 至于黃崇嘏女扮為男,做了相府椽屬,今世傳有《女狀元》本,也是蜀中故事。 可見蜀女多才,自古為然。 至今兩川風俗,女人自小從師上學,與男人一般讀書。 還有考試進癢做青衿弟子。 若在別處,豈非大段奇事?而今說著一家子的事,委曲奇吒,最是好聽。 從來女子守閨房,兒見裙釵入學堂? 文武習成男子業,婚姻也只自商量。 話說四川成都府綿竹縣,有一個武官,姓聞名確,乃是衛中世襲指揮。 因中過武舉兩榜,累官至參將,就鎮守彼處地方。 家中富厚,賦性豪奢。 夫人已故,房中有一班姬妾,多會吹彈歌舞。 有一子,也是妾生,未滿三周。 有一個女兒,年十六歲,名曰蜚娥,丰姿絶世,卻是將門將種,自小習得一身武藝,最善騎射,直能百步穿楊。 模樣雖是娉婷,志氣賽過男子。 他起初因見父親是個武出身,受那外人指目,只說是個武弁人家,必須得個子弟在黌門中出入,方能結交斯文士夫,不受人的欺侮。 爭奈兄弟尚小,等他長大不得,所以一向裝做男子,到學堂讀書。 外邊走動,只是個少年學生。 到了家中內房,方還女扮。 如此數年,果然學得滿腹文章,博通經史。 這也是蜀中做慣的事。 遇著提學到來,他就報了名,改為勝傑,說是勝過豪傑男人之意,表字俊卿,一般的入了隊去考童生。 一考就進了學,做了秀才。 他男扮久了,人多認他做聞參將的小舍人,一進了學,多來賀喜。 府縣迎送到家,參將也只是將錯就錯,一面歡喜開宴。 蓋是武官人家,秀才乃極難得的,從此參將與官府往來,添了個幫手,有好些氣色。 為此,內外大小卻象忘記他是女兒一般的,凡事儘是他支持過去。 他同學朋友,一個叫做魏造,字撰之;一個叫做杜億,字子中。 兩人多是出群才學,英鋭少年,與聞俊卿意氣相投,學業相長。 況且年紀差不多:魏撰之年十九歲,長聞俊卿兩歲;杜子中與聞俊卿同年,又是聞俊卿月生大些。 三人就像一家兄弟一般,極是過得好,相約了同在學中一個齋舍裡讀書。 兩個無心,只認做一伴的好朋友。 聞俊卿卻有意要在兩個裡頭揀一個嫁他。 兩個人比起來,又覺得杜子中同年所生,凡事彷彿些,模樣也是他標緻些,更為中意,比魏撰之分外說的投機。 杜子中見俊卿意思又好,丰姿又妙,常對他道:「我與兄兩人可惜多做了男子,我若為女,必當嫁兄;兄若為女,我必當娶兄。 」魏撰之聽得,便取笑道:「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顛倒陰陽,那見得兩男便嫁娶不得?」聞俊卿正色道:「我輩俱是孔門子弟,以文藝相知,彼此愛重,豈不有趣?若想著浮呢,便把面目放在何處?我輩堂堂男子,誰肯把身子做頑童乎?魏兄該罰東道便好。 」魏撰之道:「適纔聽得子中愛幕俊卿,恨不得身為女子,故爾取笑。 若俊卿不愛此道,子中也就變不及身子了。 」杜子中道:「我原是兩下的說話,今只說得一半,把我說得失便宜了。 」魏撰之道:「三人之中,誰叫你獨小些,自然該吃虧些。 」大家笑了一回。 第1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