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日,陳祈到毛烈家去取前券,毛烈還推道一時未尋得出。 又隔了兩日去取,毛烈躲過,竟推道不在家了。 如此兩番,陳祈走得不耐煩,再不得見毛烈之面,才有些着急起來。 走到大勝寺高公那裡去商量,要他去問問毛烈下落。 高公推道:「你交銀時不曾通我知道,我不好管得。 」陳祈沒奈何,只得又去伺侯毛烈。 一日撞見了,好言與他取券,毛烈冷笑道:「天下欺心事只許你一個做?你將眾兄弟的田偷典我處,今要出去自吞。 我便公道欺心,再要你多出兩千也不為過。 」陳祈道:「原只典得這些,怎要我多得?」毛烈道:「不與我,我也不還你券,你也管田不成。 」陳祈大怒道:「前日說過的說話,怎到要詐我起來?當官去說,也只要的我本錢。 」毛烈道:「正是,正是。 當官說不過時,還你罷了。 」 陳祈一忿之氣,歸家寫張狀詞,竟到縣裡告了毛烈。 當得毛烈豫先防備這着的,先將了些錢鈔去尋縣吏丘大,送與他了,求照管此事。 丘大領諾。 比及陳祈去見時,丘大先自裝腔了,問其告狀本意,陳祈把實情告訴了一遍。 丘大隻是搖頭道:「說不去。 許多銀兩交與他了,豈有沒個執照的理?教我也難幫襯你。 」陳祈道:「因為相好的,不防他欺心,不曾討得執照。 今告到了官,全要提控說得明白。 」丘大含糊應承了。 卻在知縣面前只替毛烈說了一邊的話,又替毛家送了些孝順意思與知縣了,知縣聽信。 到得兩家聽審時,毛烈把交銀的事一口賴定,陳祈真實一些執照也拿不出。 知縣聲口有些向了毛烈,陳祈發起極來,在知縣面前指神罰咒。 知縣道:「就是銀子有的,當官只憑文券;既沒有文券,有甚麼做憑據斷還得你?分明是一划混賴!」倒把陳祈打了二十個竹蓖,問了「不合圖賴人」罪名,量決脊杖。 這三千銀子只當丟去東洋大海,竟沒說處。 陳祈不服,又到州裡去告,準了;及至問起來,知是縣間問過的,不肯改斷,仍復照舊。 又到轉運司告了,批發縣間,一發是原問衙門。 只多得一番紙筆,有甚麼相干?落得費壞了腳手,折掉了盤纏。 毛烈得了便宜,暗地喜歡。 陳祈失了銀子,又吃打吃斷,竟沒處伸訴。 正所謂: 渾身似口不能言,遍休排牙說不得。 欺心又遇狠心人,賊偷落得還賊沒。 看官,你道這事多隻因陳祈欺瞞兄弟,做這等奸計,故見得反被別人賺了,也是天有眼力處。 卻是毛烈如此欺心,難道銀子這等好使的不成?不要性急,還有話在後頭。 且說陳祈受此冤枉,沒處叫撞天屈,氣忿忿的,無可擺佈。 宰了一口豬、一隻鷄,買了一對魚、一壺酒。 左近邊有個社公祠,他把福物拿到祠裡擺下了,跪在神前道:「小人陳祈,將銀三千兩與毛烈贖田。 毛烈收了銀子,賴了券書。 告到官司,反問輸了小人,小人沒處申訴。 天理昭彰,神目如電。 還是毛烈賴小人的,小人賴毛烈的?是必三日之內求個報應。 」叩了幾個頭,含淚而出。 到家裡,晚上得一夢,夢見社神來對他道:「日間所訴,我雖曉得明白,做不得主。 你可到東嶽行宮訴告,自然得理次日,陳祈寫了一張黃紙,捧了一對燭,一股香,竟望東嶽行宮而來。 進得廟門,但見:殿字巍峨,威儀整肅。 離婁左視,望千里如在目前;師曠右邊,聽九幽直同耳畔。 草參亭內,爐中焚百合明香;祝獻台前,案上放萬靈杯玫。 夜聽泥神聲諾,朝聞木馬號嘶。 比岱宗具體而微,雖行館有呼必應。 若非真正冤情事,敢到莊嚴法相前?陳祈銜了一天怨忿,一步一拜,拜上殿來,將心中之事,是長是短,照依在社神面前時一樣表白了一遍。 只聽得幡帷裡面,彷彿有人聲到耳朵內道:“可到夜間來。 」陳祈吃了一驚,曉得靈感,急急站起,走了出來。 侯到天色晚了,陳祈是氣忿在胸之人,雖是幽暗陰森之地,並無一些畏怯。 一直走進殿來。 將黃紙狀在燭上點着火,燒在神前爐內了,照舊通誠,拜禱已畢,又聽得隱隱一聲道:「出去。 」陳祈親見如此神靈,明知必有報應。 不敢再讀,悚然歸家。 此時是紹興四年四月二十日。 第1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1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