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媽領命,竟到金家來說親。 金家父母見說了,慚愧不敢當,回覆媒媽道:「我家甚麼家當,敢去扳他?」媒媽道:「不是這等說!劉家翠翠小娘子心裡一定要嫁小官人,幾番啼哭不食,別家來說的,多回絶了。 難得他父母見女兒立志如此,已許下他,肯與你家小官人了。 今你家若把貧來推辭,不但失了此一段好姻緣,亦且辜負那小娘子這一片志誠好心。 」金老夫妻道:「據着我家定哥才貌,也配得他翠小姐過,只是家下委實貧難,那裡下得起聘定?所以容易應承不得。 」媒媽道:「應承由不得不應承,只好把說話放婉曲些。 」金老夫妻道:「怎的婉曲?」媒媽道:「而今我替你傳去,只說道寒家有子,頗知詩書,貴宅見諭,萬分盛情,敢不從命?但寒家起自蓬篳,一向貧薄自甘,若要取必聘問婚娶諸儀,力不能辦,是必見亮,毫不責備,方好應承。 如此說去,他家曉得你每下禮不起的,卻又違女兒意思不得。 必然是件將就了。 」金老夫妻大喜道:「多承指教,有勞周全則個。 」 媒媽果然把這番話到劉家來複命,劉家父母愛女過甚,心下只要成事。 見媒媽說了金家自揣家貧,不能下禮,便道:「自古道,婚姻論財,夷虜之道,我家只要許得女婿好,那在財禮?但是一件,他家既然不足,我女到他家裡,只怕難過日子,除非招入我每家裡做個贅婿,這才使得。 」媒媽再把此意到金家去說。 這是倒在金家懷裡去做的事,金家有何推托?千歡萬喜,應允不迭。 遂憑着劉家揀個好日,把金定招將過去。 凡是一應幣帛羊酒之類,多是女家自備了過來。 從來有這話的:入舍女婿只帶著一張卵袋走。 金家果然不費分毫,竟成了親事。 只因劉翠翠堅意看上了金定,父母拗他不得,只得曲意相從當日過門交拜,夫妻相見,兩下里各稱心懷。 是夜翠翠于枕上口占一詞,贈與金生道: 曾向書齋同筆硯,故人今做新人。 洞房花燭十分春。 汗沾蝴蝶粉,身惹麝香塵。 殢雨尤雲渾未慣,枕邊眉熏羞顰。 輕憐痛惜莫辭頻。 願郎從此始,日近日相親。 ——右調《臨江仙》金生也依韻和一闋道: 記得書齋同筆硯,新人不是他人。 扁舟來訪武陵春。 仙居鄰紫府,人世隔紅塵。 誓海盟山心已許,幾番淺笑深顰。 向人猶自語頻頻。 意中無別意,親後有誰親?(調同前〕兩人相得之樂,真如翡翠之在丹霄,鴛鴦之遊碧沼,無以過也。 誰料樂極悲來,快活不上一年,撞着元政失綱,四方盜起。 鹽徒張士誠兄弟起兵高郵,沿海一帶郡縣盡為所陷。 部下有個李將軍,領兵為先鋒,到處民間擄掠美色女子。 兵至淮安,聞說劉翠翠之名,率領一隊家丁打進門來,看得中意,劫了就走。 此時合家只好自顧性命,抱頭鼠竄,那個敢向前爭得一句?眼盼盼看他擁着去了。 金定哭得個死而復生,欲待跟着軍兵蹤跡尋訪他去,爭奈元將官兵,北來征討,兩下爭持,干戈不息,路斷行人。 恐怕沒來由走去,撞在亂兵之手死了,也沒說處。 只得忍酸含苦,過了日子。 至正未年,張士誠氣概弄得大了,自江南江北,三吳兩浙直拓至兩廣益州,盡歸掌握。 元朝不能征剿,只得定議招撫。 士誠原沒有統一之志,只此局面已自滿足,也要休兵。 因遂通款元朝,奉其正朔,封為王爵,各守封疆。 民間始得安靜,道路方可通行。 金生思念翠翠,時刻不能去心。 看見路上好走,便要出去尋訪,收拾了幾兩盤纏,結束了一個包裹,來別了自家父母,對丈人,丈母道:「此行必要訪着妻子蹤跡,若不得見,誓不還家了。 」痛哭而去。 路由揚州過了長江,進了潤州,風餐水宿,夜住曉行,來到平江。 聽得路上人說,李將軍見在紹興守禦,急忙趕到臨安,過了錢塘江,趁着西興夜船到得紹興。 去問人時,李將軍已調在安豐去屯兵了,又不辭辛苦,問到安豐。 安豐人說:「早來兩日,也還在此,而今回湖州駐紮,才起身去的。 」金生道:「只怕到湖州時,又要到別處去。 」安豐人道:「湖州是駐紮地方,不到別處去了。 」金生道:「這等,便遠在天邊,也趕得着。 」於是一路向湖州來。 第4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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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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